她擡手,舉止間皆受萬鈞壓力,在無形阻礙下,她阖眸,于眉心處烙刻下繁複紋印。
燦金紋印成形的刹那,海底散發出耀目光輝,糾纏着溯甯的怨念煞氣尖嘯着狂吼,她神魂中命火搖曳,明滅不定。
也是在這一刻,鲛人的軀殼徹底歸于寂滅,化作泡沫消散在海水中。
溯甯睜開眼,雙瞳金輝熠熠,神情顯得越發冷漠,垂眸看來時,與高居雲端上俯視衆生的神祇無異。
額心紋印隐沒,從她出現便化作實質,如影随形的煞氣終于消湮在海底。她周身氣息收束,軀殼向下墜落,意識已陷入沉眠之中。
染血的裙裳随水飄搖,溯甯的容貌在無聲無息間變幻,片刻後,竟同那隻鲛人一般無二,不止雙足化作赤紅魚尾,指爪尖利,連氣息也無分毫差别。
聲勢浩大的旋渦驟然消散,裂隙之下的海水複歸平靜,像是之前洶湧的暗潮沒有存在過一般。
同一時間,瀾滄海以南,蛟族海域之中。
百餘鲛人遊走在海底裂隙周邊,他們已在此停留數日。這處海域屬蛟族治下,向來不容他族染指,因如今情形特殊,這些鲛人才受到允準在此來往搜尋。
“海底裂隙周邊已經盡數探查過,還是不見那位殿下的蹤影,隻怕,她是被暗流卷入裂隙中了……”
瀾滄海底為上古神魔留下的裂隙,從來是海中水族的禁區,其中不僅有神魔遺留的力量,還頗多兇獸,即便統領此地千萬水族的瀾滄海龍君,輕易也不敢入内。
這些鲛人數日來隻敢在海底裂隙附近尋找,絕不敢入内一探。
海底裂隙的兇險在瀾滄海水族中口口相傳,輕易不會前往,但血珊瑚隻生長在遍布暗流的海底裂隙附近。
日前,蛟王幼子重傷昏迷,需以血珊瑚為藥引療傷,族中所藏卻已用盡。于是追随于他的水族紛紛前往裂隙尋藥,侍奉在他身邊數年的侍女雲珠也在其中。
數日後,雲珠未歸,而鲛人族長老前來拜見,蛟族方知做了許多年侍女的雲珠,原來是瀾滄海賀樓部鲛人族長的女兒。
一族之主的女兒竟然在蛟族為婢,就算蛟族勢力更強幾分,傳出去也未免叫人非議。
但這事兒着實怪不了蛟族,在此之前,他們對雲珠的身世可謂一無所知。
雲珠生母不過是隻出身低微的蚌妖,因曾侍奉于鲛人族族長左右,為他醉後寵幸有孕,卻在其後不久因微末小事觸怒王後被逐。
鲛人族族長也未過問此事,妖族最重血脈傳承,生母血脈低微,也就注定自她腹中生出的雲珠未來有限,不值得他費心。
他大約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不得不費心找回這個女兒。
對此,蛟族也覺得奇怪,從前百餘年間都不見鲛人王想起自己這個流落在外的女兒,如今是為了什麼,特意派族中長老親自來尋?
其中内情,鲛人長老當然不會對蛟族多言,不過他知道的其實也有限,隻是奉命而來。
在雲珠失蹤後,他求得蛟王允準,下令随行鲛人在蛟族海域搜尋她的蹤迹,可惜接連數日都一無所獲。
遍尋不得,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們要找的人,已經被暗流卷入海底裂隙。
凡瀾滄海水族都知,落入海底裂隙必定屍骨無存,修為尋常的雲珠又怎麼可能成為例外。
既然如此,他們何必再在這兒浪費時間,數隻鲛人遊弋在海底裂隙外的礁石左右,顯然有些消極怠工。
而遠遠注意到這一幕,鲛人統領忍不住皺起了眉,他甩動魚尾,向這個方向遊近。
就在他靠近之時,裂隙外靜默流動的海水忽然震蕩起來,感知到了海水的異常,周圍鲛人紛紛變了臉色。
鲛人統領将還未出口的訓誡咽下,急急道:“快退!”
在他話音落下之際,衆多鲛人已向外飛掠過數丈,也就在這一瞬,洶湧暗流自裂隙中沖擊而來。
即便這些鲛人提前察覺到了危險,但席卷的暗流來得太快,就算他們飛快遠離,還是在幾息後被卷入暗流中。
以他們的修為,被卷入浪潮後根本無力脫身。
暗流掀起的風暴在海底持續了近半刻,受到波及的魚群盡數化為一蓬蓬血沫,相比之下,這些鲛人雖然鱗片橫飛,血痕累累,但好歹還有命在。
不少鲛人都在暗流沖擊下失去了意識,好在沒有被卷入海底裂隙,否則就算在暗流的沖擊下活了下來,也沒有生還的可能。
鲛人統領的實力比之麾下鲛人當然更強上幾分,傷勢也算最輕。
他在暗流平息的第一時間發出長嘯,召集麾下。周圍意識尚還清醒的鲛人都向他聚攏,身上傷勢都不算輕,注意到這一點,鲛人統領心下有些沉重。
這裡距離裂隙實在太近,不知何時又會有暗流侵襲。若是再遇上暗流,他們未必還有逃過一劫的運氣。
權衡之後,他終于決定放棄搜尋。
既然有了決斷,鲛人統領也沒有再多作猶豫,下令尚有餘力的麾下将陷入昏迷的同族救起,準備回返。
傷勢較輕的青尾鲛人遊向前方同族,赤紅魚尾在水中浮沉,鱗片折射出奪目輝光。
隻是在看清女子容貌的刹那,青尾鲛人動作猛地一頓,随即擡頭看向統領,失聲道:“統領……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