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城市」的智慧水平明顯比地質研究所的「櫃子」要高得多。
是僞人們手上有能與它制衡的東西,還是留着僞人是有别的作用……
“但是我的族人不願意。”
「不願意」這三個字一說出來,眼前僞人的雙眸瞪大,眼珠子凸出得快要掉出來。
“不願意?不願意的意思是,他不留下?”
看起來,這個族群的文明裡也沒有「想」。
因為一整個族群的想法都是一緻的話,就隻有「我們要做」,而沒有「我想做」。
這可難辦了,要怎麼和它解釋呢?
這裡上百個僞人至少有三十來個吃過晴山的外勤,三十多個異能者,上百個難以殺死的僞人,還有未曾發現攻擊方式的死物異種。
就光靠她和柳一……
如果僞人的四級水平就如「孫多」那樣,一拳都反應不過來,那麼哪怕非要打,可能有點麻煩,但應該也不是不行。
李琢光不着痕迹地調整站姿,換成一個更好使力的重心。
她的手指放在信号發射器的求助按鈕上猶豫一會兒,最終還是放棄尋求援兵。
死物異種顯然不會因為僞人使用異能而殺死它們,甚至更像是為它們尋找、提供新異能來源。
借由僞人的「統治」來實現對城市内大大小小東西的控制,僞人與「城市」是互利共赢的。
但如果她們使用,激素指标飛升,就很可能會像陳戊一樣被控制。
她承擔不起這樣的風險。
李琢光看向那背對着恒星光的女神雕像,恒星快落山了,天際被染成絢爛的赤橙,女神像的臉逐漸清晰。
她真的想不起來誰和這雕像相似了。
而且,它又和城市異種有什麼關系呢?
注意到她重點的轉變,僞人族長伸長脖子,用自己的頭顱擋住她的視線。
“你應該說我的問題,請說我的問題。”
她收回視線,平靜答道:“因為他不是你的族人,所以他不能留下。
“他應該和他的同族人待在一起。”
李琢光斂下眼眸,注意力被金屬地面上的倒影吸引。
她剛剛想思考一個什麼問題來着?
總感覺自己漏掉了什麼東西,她快速地把想起那個問題前後發生的事情又順了一遍,但沒有用。
那個問題就在嘴邊,可就是想不起來。
“有,我們有人類。”它又試圖露出那種友善的笑容,“我們是你的同族。”
身後的僞人堆裡,有幾十個身影接連站起,臉龐一一變化成被吃掉的晴山人。
“你看,它們和你一樣,都是赫士列特星層[注]、拉尼亞凱亞超星系團、室女座星系團……”它從大到小報了一連串的坐标定位,“奧爾特雲,太陽系第三行星的人類生物。”
李琢光留意那些僞人的一舉一動,然後她發現送出來當沖鋒兵的這三個貌似是除了族長以外掌控最好的了。
這些僞人不是兩條胳膊一根長一根短,就是背後的尾翼沒有收起,甚至還有整張臉上下颠倒,五官數量都不對的。
僞人對人類形态的掌控應該是相當困難的,畢竟它們自己沒有五官,沒有人類指導,光靠自己瞎琢磨,琢磨不出什麼對的東西。
李琢光也沒有費心解釋它們和人類的區别,在它們的文化裡,它們吃下哪個種族的生命,自己也就成了那個種族。
就算變換出來的樣子牛頭不對馬嘴。
和這種強盜邏輯對話隻會讓她窩火。
所以她說:“既然如此,那你的族人就讓我帶走吧。”
她勾起嘴角,公式化的笑容浮現:“因為它們已經是人類了,人類的神明也想帶回這些人類。”
眼前僞人表情呆滞一瞬,它的「目光」在李琢光與柳一卷着的三個僞人之間來回看。
由它自己血肉構築的「防護服」背面微微鼓起,似有什麼東西要破殼而出,它許久都沒說話。
“我覺得她說得有道理。”
「苗蘇」打破沉默,一張嘴的口型做得亂七八糟。
“我們是神明大人的命令,她們也是神明大人的命令,而且我過去以後可以做卧底!”
李琢光快速地勾唇笑了一下。
「八隊隊長」臉上出現怒容,怒喝一聲:“你别說錯誤的話。”
它一隻眼睛瞪着「苗蘇」,一隻眼睛瞪着李琢光,它的面孔與眼瞳裡漫上正紅色的血絲。
“這是我的族人,你不可以帶走。”
「八隊隊長」背後的尾巴突破束縛,長長地立起,薄翼張開,面積大到幾乎遮蔽住她能看向前方的所有角度。
趴伏在地上的僞人都緩緩直起身,它們背後的尾翼都張開一半,一隻隻沒有瞳孔的眼睛從四面八方盯住李琢光。
金屬地面似乎泛起肉眼不可見的波浪,再定睛看去隻是錯覺,女神眉下的位置隐約有一雙眼睛将要睜開。
雕像腳下殘存的青苔開始顫抖,往陰影裡回縮了一寸,又往外擴展了兩寸。
氣氛劍拔弩張,空氣仿佛也凝固。
李琢光面色不改,嘴角的笑容從容自若,恒星光透過玻璃映在她黑曜石般的雙瞳中,明珠生暈,藏在背後的右手早已握緊一把鎮靜槍。
“那我的族人你也不可以帶走。”
「八隊隊長」的表情徹底陰沉下來,女神雕像的笑臉愈發明顯,眼睛清晰可見。
“這是神明大人的旨意,誰都不可以違抗!”
李琢光似有所感地低頭,便看見地闆倒影中自己的影子正與自己對視,向她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張開嘴做了一個什麼口型,随後拔出藏在身後的鎮靜槍,神色堅毅地往前沖去。
她忽地掀起眼皮。
影子在對她說:「半小時前見。」
她好像……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