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李琢光握手,手腕間露出一串挂着小黃鴨裝飾的手鍊。
五人依次在座位上坐下,壽向坐在她們對面,腫起的雙眼皮和眼袋都展示着她好久沒睡一個好覺。
秘書送來一杯濃縮咖啡,苦澀香氣刹那充滿會客室。
壽向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開口道:“真的很謝謝各位,不管結果如何,都謝謝各位願意冒着生命危險來到這裡……”
李琢光看到她就想到那些為了早日做出結果累到随地大小睡的研究員,眼中流出一絲心疼。
二十部中心城市過去繁華熱鬧,想要做中心城市市長都需要經過層層篩選,沒個兩百年閱曆不可能當上。
而現在,這個職位被謙來讓去,讓到了一個也許才剛剛大學畢業的小孩手裡。
這麼一來,李琢光心頭的責任感猛然間爆棚:“壽同志,這些都是我們分内之事,您說要給我們的數據在哪?”
壽向對突然鬥志滿滿的李琢光不太能理解,但還是和她加了好友,隔空投送文件。
這時,秘書給她們送上了五瓶密封的冰鎮礦泉水。
壽向說:“我們暫時還沒有把地下水源排除在死物異種之外,這段時間,李隊長你們也最好不要用自來水。”
“和我們的想法不謀而合了。”李琢光笑得溫和。
壽向強撐起精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上不斷地重複着扭開激光筆又扭回去的動作:“您是前輩,我就不瞞您了。
“現在中心城市裡隻有三種人,窮人,沒本事的人,和沒後台的人。
“說得難聽點,現在這裡從上到下都是草台班子。”她斂眸,睫毛在眼底投射的陰影讓她黑眼圈顔色更深。
“您知道其它城市支援我們的條件就是不把曬傷病帶去影響她們的居民,說是以極低價格提供食材,其實……其實跟白送差不多。”
壽向閉上眼,緊抿的唇角皺紋橫生,雙肩低垂,她背負着在她這個年紀難以想象的重擔,仿佛每多說一個字都需要格外強大的意志力。
“所以在大家想方設法托關系逃出去的時候,有很多在其它城市生活不下去的窮人反而住了進來,因為在這裡生活不用花錢,一切生活成本都由其它城市均攤。”
她睜開眼,眼眸中微弱的高光好似燃到盡頭的燈芯。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看到中心城市恢複如初的那一刻,懸賞令也根本沒有人敢接。
“所以我真的、真的、真的——”她目光真誠至極,隐約閃着淚光,“特别感謝您願意前來。”
李琢光起身走到壽向身邊,看到她衣領中露出的脖子上貼着好幾張膏藥,無言地輕輕摟過她的肩膀,将她擁入懷中。
“你太累了,都開始說胡話了。”她輕柔地撫摸着壽向因水分不足而粗糙的長發,感受着對方小心翼翼的呼吸,“今晚好好睡一覺吧。
“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擔心。”
她很少給人打包票,無人比她更懂這份工作的殘酷。
她懂,壽向也懂。
壽向半閉着眼睛,輕聲說:“謝謝你。”
*
醫院的燒傷科人滿為患,芮禮替那人挂了号,發現沒有挂号費,這才知道原來費用都由别的城市平分了。
好吧。她核對好那個小男孩的信息之後往回走,心裡想着。
果然啊,萬惡的資本家,不用仿生人是因為費錢的證據加一。
這個小男孩才十二歲,一米六出頭一點,體重輕得估計一陣風就能吹跑,芮禮疑心那防紫外線的傘都比他重。
他渾身上下都透露出「營養不良」四個大字。
芮禮給他拿了兩瓶水,周圍人看到瓶裝水就好像餓狼看到鮮肉,個個雙眼緊盯着東壇的動作,隻是顧忌着身着晴山制服的芮禮,還在衡量要不要搶。
東壇有些緊張,捧着水瓶放在嘴邊不敢再喝,芮禮則大喇喇地岔開腿,身體前傾,雙手擱在大腿上閱讀文件。
東壇往芮禮身邊擠了擠,可能是擠到傷口,疼得嘶了一聲。
醫生叫号叫得很慢,那些發綠的眼睛一動不動,整個等候廳中,一時間隻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東壇用力得把瓶身都捏皺了,不小心灑出幾滴水,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闆上倒映出燈管的亮光。
東壇身邊的中年男人立馬匍匐到地面上,伸出一條破裂流膿的舌頭,眼露貪婪地舔舐着地面上的兩滴水,喉嚨裡發出得意低沉的怪笑聲。
舌尖上的膿疱破裂,留下一片土黃色的粘液,然而他仍然不斷地舔舐着,仿佛感覺不到痛似的,舌頭上很快流下了鮮紅的血液。
東壇慌忙收回腿避讓,芮禮嫌惡地皺了皺眉。
“水——給我喝水!”
對面的壯漢忍不住了,也許是芮禮和東壇的身形都太單薄,看上去毫無威脅,他撕扯着破鑼嗓子,不管不顧地伸出手要搶奪東壇手裡的水。
刺啦一聲,被黏住的衣服連帶着他的血肉一道被撕裂,而他渾然不覺,眼中隻有那瓶水。
眼看他的手就要觸碰到水瓶,芮禮慢條斯理地輕掀眼皮,凜冬般肅殺的眸光看向壯漢,那種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勢看得壯漢一頓。
壯漢的動作在她眼中放慢幾百倍,她擡手,精準地、隻用食指和大拇指牢牢鉗住壯漢的手腕。
下一秒,手指輕輕一捏,隻聽清脆的一聲咔嚓,壯漢的慘叫随後而至。
芮禮順勢松開手,在東壇幹淨的衣服表面擦了擦。
壯漢握着斷裂出詭異角度的手腕,撕心裂肺地慘叫着,膿水與血液混在一起往下滴落。
芮禮高高在上的姿态裡唯有對生命的漠視與令人噤若寒蟬的壓迫感,那是來自巨大等級差下,無法撼動的絕對優勢。
周圍人蓦地開始收拾東西紛紛遠離她們,空出一圈真空地帶,芮禮對此毫無反應。
護士前來帶走壯漢,卻無人問責于她。
東壇終于有勇氣繼續喝水,咕咚咕咚幾口下肚,聽到芮禮問出進醫院以來的第一句話:
“這裡瓶裝水很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