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天,東壇是被芮禮吓夠了,再聽到對方這種熟悉的語氣,尤其還看到後座那個連頭皮上都紋着紋身的男人露出标準的反派笑容,和前排的肌肉女胳膊上鼓起充血的肌肉,他就差給她們跪下:
“姐姐,我真的全和你說了,我真的是被逼出來找墊背的,求求你饒我一命吧……”
為了強調自己的真誠,東壇不斷地重複着「真的」二字,雙手合十一一對着人拜過去,防曬服外湧出不知是冷汗還是淚水的液體。
昙起雲嘿嘿邪笑,故意用粗粝的氣泡音聲線說:“小東西,上了我們的賊船,不掉一層皮還想下去?”
他直起背,從上而下俯視東壇:“你去晴山集團的員工裡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們總部九三零?”
昙起雲這标準的□□混混做派比芮禮還吓人,畢竟後者他隻要和盤托出就能保命,但眼前這個給他一種就算全說了最後還是會被滅口的感覺。
他無助地扒着車門,整個人貼在車窗上,剛吃下的午飯在胃裡翻湧,緊張得快吐了,卻還是嘴硬道:“我真的不知道!”
李琢光恰時轉過身來,端着一如既往和煦的笑容:“好啦,你們别吓他了,他一個小孩,能知道什麼情報?
“下車吧。”
她打開了車鎖,車門嗤地一聲便要自動打開,東壇心裡一喜,橫裡忽然伸來一隻熟悉的手,硬是把車門又拉了回去。
是芮禮。
她神色有些許不悅,還是控制着脾氣說:“李琢光,為什麼要放他走?”
李琢光不退不讓:“為什麼不讓他走?”
昙起雲的動勢稍稍收回去了一些,像是有些怕李琢光的樣子,聲音也低了下去:
“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小東西會被自己人推出來送死,卻不會被那些人選中?反正我不信……”
東壇眼珠子骨碌一轉,心中快速思考。
好像這個司機不是他想象中,是大姐大的廢柴親戚,走後門來的。
這個□□好像是她的小弟?還是說這裡的人都是她的手下?看這個大姐大好像也不能随便發脾氣。
而且她看起來是很容易心軟的類型,剛開始也是她下車來救自己,既然如此,那……
“姐姐!”東壇當機立斷從芮禮的手臂下鑽出來,撲到李琢光面前,拽掉自己剛帶好的防曬面巾,露出坑坑窪窪的臉龐,“姐姐救救我!”
想到昙起雲說的話,他補充道:“雖然我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不選我,但我知道誰知道!姐姐,我可以帶你去!”
他努力瞪大雙眼,模仿着看過的小孩賣萌裝可憐的表情,雖然因他枯瘦的眼眶導緻做出這動作會讓人害怕他眼珠子掉下來。
李琢光還是很給面子地表演出心軟和無奈,看向芮禮:“你看,這——”
芮禮長長歎出一口氣:“行行行,真吃不消你。”
李琢光聞言,沖着後排的柳一招招手,打算讓他一起跟下去,沒想東壇卻握住她的手,弱弱阻止道:
“姐姐,隻能你一個人去。”
那個上衣裡伸出章魚觸手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麼低等級貨色,還是保險點,帶個超低等級的過去。
……說不定老大看到了,還會獎勵自己!
李琢光的動作一頓,随後同樣用力反握住東壇的手,笑容一絲不變:“好吧,聽你的。”
她穿戴好防曬裝備,給芮禮遞了一個眼色,便與東壇一起下車。
東壇躲在李琢光撐開的防紫外線傘下,又說:“姐姐,武器都不能帶進去。”
見李琢光不解地挑眉,他急急解釋道:“是我怕姐姐被她們誤會,傷害你!”
“……好吧。”李琢光笑眯眯地順從,将身上的武器都卸下來,從打開的窗戶扔回車内。
東壇偷偷瞄着李琢光的神色,見她似乎有些緊張地頻繁眨眼,心下稍定。
看着二人消失在大樓門口,芮禮從前排位置間的縫隙鑽到駕駛座上,昙起雲和陳戊自然地坐上來到第二排,柳一留在最後一排,貼在玻璃上,凝切地望着李琢光消失的地方。
“我們車子會不會太顯眼了?”觀千劍看着來來往往的人都會往她們這裡投諸視線,有些擔心,“我記得車子外面好像有集團的标志來着。”
“沒多大關系。”芮禮的目光正注視着大樓外牆上被陽光鍍上一層金邊的枝葉,“她們要是看到我們就逃跑,我們追上就行,無所謂打不打草驚蛇。”
“也是。”觀千劍點點頭,贊同道。
誰能從車裡這兩個十級異種手中逃過去呢?
體感溫度一直在穩定升高,目前已經到了五十度的極限高溫,眼前景象都因熱浪而顯現出波紋形狀。
蒼碧的大樹與野草肆意吸收着來自恒星的穩定熱量,樹葉表層因失去水分而變得幹枯焦黃。
形似蠍子的不知名長蟲百足并用,順着藤蔓爬到陽光最盛的頂端,伸展着長而堅硬的尾刺,驟然刺穿面前細長的藤蔓,從中夾出一隻尖叫的小蟲。
它将小蟲塞進口器中,刨着自己的肢體往前移動,它剛爬過去的那一處葉叢舒展,搖晃着小心翼翼伸出一朵含苞欲綻的花苞。
長蟲爬入藤蔓深處,不出幾秒,那藤蔓悄然收緊,擠出一股透明的液體,那隻剛被長蟲拆吃入腹的小蟲躺在液體中流了出來。
花苞浸染在那液體中顫了顫,緊接着,一片片豔麗的紫色花瓣便在陽光下圍繞着玫紅色的花蕊緩緩展開,正中央生出一束菱形的花蕊,那花紋猶如人的眼睛。
轉角處落下一雙皮革制的靴子。
柳一出神地喃喃自語:“媽媽……”
*
東壇帶着李琢光在大樓裡拐七彎八,住在這裡的人一個比一個瘦,包裹着身體的皮膚都深深凹陷下去。
她們聚在走廊裡,或躺或坐地聊天打牌,公共虛拟屏幕上信号斷斷續續。
李琢光的身影剛出現在走廊中,那紛亂嘈雜的聲音便不約而同停下來,貪婪的目光聚集在李琢光身上,好像她是什麼珍馐佳肴。
她面不改色地跟着東壇走過走廊。
她走到哪兒,那些人的目光就跟到哪兒,直到電梯門合上,才将她們的視線隔絕在外。
這棟居民樓是好幾處筒樓連接在一起,沒有直達通道,電梯也是這裡有幾層,那裡有幾層的奇怪配置。
出乎李琢光的意料,這棟大樓有地下室,但東壇口中的老大并沒有住在那裡,反而住在離太陽最近的頂層。
可能是科技落後,也可能是壞了沒條件修,頂層的氣溫明顯高了許多,燈也開得昏暗。
李琢光走進去的時候,就看到一群人坐在地上打牌,抽煙喝酒,煙霧缭繞,一股撲面而來的煙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