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動作很連貫,但李琢光隻是做了個假動作,女人手上落空則立刻停下過肩摔的動勢,轉而就着這個動作用手肘頂上李琢光的下巴。
李琢光仰身再讓,在女人手肘越過她下巴一寸時,出手勾住了女人的手臂,借用她的力量,腰腹扭轉,全身用力,将她整個人摔到了背後的地上。
“砰”的一聲巨響,地面凹陷下去一處人形的淺坑。
巨響的餘音過後,便是一片死寂。
李琢光松開手,雙手撐着膝蓋,與躺在地上呆愣的雙眼對視,她連呼吸都沒有亂:“我赢了。”
女人呆呆地看了她一會兒,扶着地面坐起身:“嗯,你赢了,作為交換,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老大!可她——”先前那個想上來幫女人的少年急急走了兩步,被身邊的馬尾辮女性一把拽回來。
她想掙脫馬尾辮的手,奈何對方力氣更大,直接一隻手攔腰把少年抱起,另一隻手捂住她的嘴。
少年徒勞地蹬腿,馬尾辮則八風不動地抱着她出門遠去。
她的手下将收起的桌子椅子都放回原位,女人用腳挑來個椅子坐下,給李琢光也推了一把:“坐。”
李琢光乖乖坐到那隻翹腳凳子上,跟個好學生似地兩腿并攏,将雙手放在膝蓋上。
她的手下放完整理完房間内的擺設,就跟着馬尾辮的步伐,帶上門各自離開了。
偌大的房間裡,李琢光和女人面對面坐着,誰也沒有先說話,良久,那女人歎了口氣,把項鍊扯了出來。
“我叫項珩。”她把項鍊從脖子上解了下來,“你見過壽向了嗎?”
李琢光點頭:“我也看到她手腕上戴的小黃鴨手鍊了。”
項珩卻露出一個有些訝異的臉色:“她居然戴着?”
她一隻手遮着上半張臉,咧着嘴,可那笑容裡沒有喜悅,而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
就像她最初看李琢光的證件時露出的表情一樣。
她兀自笑了許久,放下手後,李琢光看到她的眼角竟有淚痕。
“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
李琢光便對她到現在為止所有的異常都了然。
如果她哪一天和芮禮因為立場問題鬧掰了,她或許也沒有辦法真正地恨芮禮。
“沒想到她還戴着,當初她的态度很決絕,我以為她一定恨死我了。”項珩愛惜地摩挲着小黃鴨挂件,“你肯定猜得出來,我手下的都是些逆反分子。”
「我手下的」……?
這種說法很微妙,項珩在把自己摘出去。
項珩似乎并沒有察覺到李琢光的情緒變化,自顧自地說下去:“逆反分子對于做壞事的晴山集團人員會是什麼态度,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順着項珩的話,李琢光也想到過去,跟着一起去清剿反叛分子的老巢時,見識過的各類對于晴山的極端誤解。
但很多時候,她沒有辦法對着反叛隊伍裡的普通小兵訴諸憎恨和怨怼,認為她們怎麼沒有自己的見解,就這麼輕信了她人的誤導。
她讀過許多人的個人履曆,除去真的主觀惡意,剩下各有各的苦,也确實是晴山在管理中疏忽的地方。
項珩指着李琢光笑起來:“看你這張臉就知道你想到什麼了。
“那些人。”她擡起手指了指大門,“都是曬傷病發時,被剩下的孩子。”
她将小黃鴨握在掌心,輕聲說:“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麼剩下的不是男人,對吧?
“我想你沒有經曆過這種末日一樣的日子,應該也想不到,會有人出賣身體以求得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晴山自古以來女男平等。
晴山人尊重生命,看重香火,因此非常尊重孕育生命的女人。
總體來說是以實力為尊,少部分男人看重男性子嗣自然也被允許。
而當仿生人、人造人熱潮席卷星際後,對于人類滅種與生命工業化的讨論甚嚣塵上,女性的子宮成為生命不被産品化的唯一保障,地位一升再升。
——李琢光的确以為被留下的人應當大多是男人,所以她在看到走廊中的女男比例相當平均、項珩手下全是女人的時候,是驚訝的。
項珩并不意外,她解釋道:“對于男人,活下去才是第一要義,其它什麼恥辱尊嚴貞潔,都可以抛棄。
“喏。”項珩向一個方向努努嘴,好像是二十部辦公樓的方位。
“你們二十部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前台,本來有人說他要是願意,可以把他帶走,但他非說什麼自己有喜歡的人了,把人弄生氣,隻好一輩子留在這裡。”
長得很漂亮的小前台……這個描述,李琢光立馬想到了栾星,和他種種奇怪的反應。
那個「喜歡的人」,不會說的是她吧?
她何德何能……而且她真的對栾星一點印象都沒有。
回去之後問問芮禮,實在不行,就去問問他本人好了。
李琢光回神:“但你是八級,為什麼還留在這裡?我記得二十部最高等級就是八級,是因為你——”
她沒把話說完,但項珩懂了她的未盡之言,快速地勾唇笑了一下:“你覺得呢?”
“我覺得不是。”
李琢光認真的眼神看得項珩一愣,下一秒,對方像是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笑話似的,張嘴大肆笑起來。
她笑了許久,李琢光便也看了她許久。
項珩用指腹抹去眼角笑出來的淚珠,笑累了才一頓一頓地停下,表情卻突然變得委屈:“要是壽向也這麼想就好了。”
可能是委屈有了開口,珍珠一般圓潤的淚珠大顆大顆從項珩眼眶裡滾落,她埋下頭,這麼大個人把自己縮成一小團,肩膀顫抖,語句破碎:
“要是壽向也這麼想就好了……”
“壽向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啊。”李琢光冷不丁出聲。
項珩錯愕地擡頭,通紅的眼眸輕輕晃動,還沒來得及掉下的眼淚懸在眼角,像是浸泡着突如其來的希望,又像是害怕希望隻是泡沫,随時都會被戳破。
李琢光笑着,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話:“她如果不這麼想,怎麼會把小黃鴨戴在手腕上?如果被有心人舉報,那就不是單純丢飯碗的事了。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她可能猜不到你的真正目的,但她肯定相信你有苦衷。”
項珩徹底呆住了,巨大的驚喜将她淹沒,心跳瘋狂加速的不知所措下,她開始抖腿假裝鎮定。
李琢光晃了晃手腕上的終端:“我可以給她打個電話,現場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