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幻象!
這是幻象!
這是幻象!
在那一念頭出現的同一時間,李琢光就開始下意識對自己重複這四個字。
是的,這是幻象,這一切都是幻象。
她的心跳過快,眼眶幹澀地隻能頻繁眨眼,手上神經質地收攏用力,直到力竭地開始發抖,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确保槍不從手中滑落。
分子儀停止運作,她無法從中構建出偵查眼鏡。
她是不是又進入了一個幻境?
是的,幻境,幻境!
李琢光打開終端,手指有些抖,但沒有大礙,信号被屏蔽了。
幻境裡的正常現象,不用慌。
如果芮禮發現自己突然消失,她一定會第一時間跑出去找個安全的地方破解自己的坐标。
她強迫自己深呼吸,吸入空氣中未來得及消散的血腥味與福爾馬林,刺激得她鼻腔一酸。
在最初的幾次顫抖的呼吸之後,勉強把自己身體裡的崩潰情緒掃到角落裡,蹲下身去檢查那隻斷頭。
傷口是典型的激光傷,傷口大小與自己槍裡激光彈的型号匹配,流過來的鮮血沒過她的靴底,在地闆上勾勒出一個腳印的圖案。
她擡起無頭屍體,在屍體身上搜尋信息。
終端因主人死去而鎖住,但芮禮的終端錄入過李琢光的虹膜信息,她睜大眼睛掃描虹膜,卻提醒「抱歉,你沒有權限」。
看到這句話,李琢光的大腦霎時清醒過來。
意識海裡如海嘯般卷來的絕望像是點選清空圖層的畫布,一瞬間都消失得幹幹淨淨,天空複又恢複澄澈,寂靜得鳥語花香。
芮禮不可能把她的虹膜數據清除。
這裡絕對是幻境。
她非常肯定地得出這個結論,緩緩站起來,邁過「芮禮」的屍身,繼續往倉庫裡面走。
這下倉庫裡就隻剩她一個還在喘氣的人類了。
這一路毫無阻礙地走到最深處——她自己的屍體曾經出現的地方,散落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屍體果然不翼而飛,福爾馬林液體竟然已蒸發了大半,現在空氣中那惱人氣味來到了前所未有的濃度。
李琢光一臉嫌棄地皺着臉。
雖然她不怕屍臭,更不怕福爾馬林的氣味,但她也并不喜歡。
想到那幾個倉庫管理員說的天花闆,李琢光擡起頭。
光潔的天花闆上什麼都沒有,無論是倒吊的屍體還是屍體可能留下的痕迹。
再看向她先前用小刀劃出來的标記點,在那條白線前有一道很明顯的拖拽痕迹,但更前方沒有腳印,而且痕迹在某一處忽然消失。
看上去更像是屍體自己拖着下半身在爬。
李琢光又端着槍在附近轉了一圈。
既然屍體暫時不想出現,那這事情便回歸最簡單的搜證了。
李琢光将步槍收回分子儀,給大腿綁帶上的手槍換了一把威力更大的。
——就先從「芮禮」的屍體開始吧。
她走回原位,翻找「芮禮」身上每一個口袋,還卷起它的袖管确認一眼這個「芮禮」有沒有芮禮的胎記。
芮禮右大臂上半環式的胎記也完全還原了,這個幻境真是夠細節的……
「芮禮」的頭顱不知何時轉向到面對她的角度,李琢光猝不及防與它對視上,便對它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嗷,剛剛打了你一槍。”
也許是錯覺,李琢光竟然從那張臉上看到一絲無語。
這具屍體很有可能就是消失的屍體,既然能模仿她的樣子,也可能模仿芮禮的樣子。
想到這裡,李琢光的動作忽然一頓。
屍體長自己的臉時,自己與它似乎是有通感的,屍體手腕上的縫合線會影響到她,到最後痛到整個右手失去知覺。
如果這就是那具屍體,而它現在還有芮禮的樣子,若此時同樣有通感——
完了。
你說你射得這麼準幹什麼?
李琢光頭一次對自己的一槍斃命高興不起來,手下翻找的動作更快了一些,但可惜「芮禮」的屍體上沒有線索。
線索斷了?
如果現實中沒有多餘的線索能找到,那麼……
答案會不會在剛才那段記憶中出現?
五六歲的她和一個看不清臉的女人在公園的沙坑裡。
公園是哪個公園?
她找了個角落縮進去,讓自己在面前有東西過來時能第一時間發現,随後便沉入思索。
邊上靠着一條河,公園後面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公園裡有蜿蜒小路能進入樹林。
樹林和河,符合圖書館後方的布局,不過圖書館那兒,樹林與河中間間隔的并不是公園,而隻是一小塊供老年人健身、小孩玩耍的小廣場。
這是有可能的,因為李琢光的小姨過去就是圖書館副館長,所以她和表妹表弟們經常會去那裡玩,等小姨下班。
……既然想到這裡,按照這幕後黑手喜歡安排巧合看來,就一定是那個地方了。
五六歲時遇到的女人……
在那段記憶中,小李琢光說自己編了程,李琢光是信的。
她從小理科天分就高乎常人,幼兒園就在研究終端原理,把終端拆了裝,裝了拆。在小姨發現她重裝好的終端反應更靈敏以後,就開始有意識地給她看一些機械或是編程的課件。
那些東西就好像深深刻在她的腦子裡,輪回轉世沒有忘幹淨似的。
這也直接導緻她從小性格就比較孤僻,和周圍人都合不太來,直到七歲那年芮禮家搬到她家附近,二人結識以後,才結束了李琢光孤獨的童年。
所以那記憶中所說「關于你的程序」,按照李琢光那時的編程水平,應該指的是給人工智能編的程序?
那段記憶應當不是在現實生活中發生的,因為女人說「我來不了你的世界」。
可她小時候幻想的朋友也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隻……一隻可以随時變換形态的人外怪獸,連人類都不是。
……這也是巧合嗎?
那個朋友和柳一。
她不自覺地将目光落回「芮禮」的臉上,那張凝固的笑容此刻卻讓李琢光遍體生寒。
自己的一生都在對方的算計之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