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識到對方的身份時,海珀的背脊便緊繃了起來。即使對方看上去善意滿滿,海盜王的名頭仍然讓他心神凝重。
第二衛國戰争為諾爾曼帝國留下了漫長的邊境線。邊境線之外,教權稀釋,地緣崩壞。黑潮餘波侵蝕着星球,使這裡物資貧乏,星圖頻繁改變,生命難以存活。
在這樣的背景下,星際海盜應運而生。
海盜的底線各不相同。從無差别燒殺劫掠到無條件救助他人,都不甚罕見。唯獨能讓他們統稱海盜的,隻有一條信念:與十字軍絕對不對付。
尤其與物資充沛駐守邊疆和平年代靠打擊他們掙軍功的第三軍和第四軍不對付。
若将在費南多星的一切遭遇歸咎為海盜算計,一切豁然開朗。
“請不要緊張。”看出了他的戒備,厄歌德那搖了搖尾巴,
“雖然拔除小希的精神體,圍攻佩西都是由我們主導設計,但現在,你要靠我們才能拿到他的精神體,待會也得靠我們才能及時将其送還本體。所以——”
美女蛇笑吟吟地一拍手,“二對二,咱們一筆勾銷咯。”
海珀:“……”
果然和海盜适配的就該是強盜邏輯呢。
隻是他現在的确有求于蛇,于是幹咳一聲,露出一張慣于應付長輩的笑臉。黑色的小呆毛一翹一翹,顯得他格外乖巧,
“很高興見到你,厄歌蒂小姐姐。時間不多了,我們要怎樣把希羅多德将軍的精神體送回去?”
厄歌德那被他嘴甜的小昵稱哄得眉開眼笑,尾巴止不住地重重拍打在甲闆上。那幾乎要劈開海盜船的力道,震得海珀都有些嘴角抽搐。
“别擔心小海珀,船長早就安排好了。”
正說着,被吓得飛到天邊的烏雕忽然嚎叫一聲。海珀心有所感,驟然回頭,一個穿着黑裙子的小女孩正站在他的身後。
與海珀的視線對上,她仍面無表情,隻掀了半邊眼皮,用一雙冷冰冰的灰眼珠子觑着他。一股強大的精神力氣息從她身上蔓延開來,深不見底。
“這位就是費南多星的星球意志。”厄歌德那介紹道,
“依照約定,她會将精神體安全送還——當然,還需要船長在旁小小地協助一下。”
小女孩默不作聲地将那兩人高的羚羊抗在肩上,又将水青搶過,夾在腋下。看着欲言又止的海珀,左牽羊右擎人的她酷酷地哼了一聲,
“我無意針對你們,囿于交易而已。你要算賬,算他們頭上就是。日後再來,你不必拘束,照樣是貴賓。”
說完就消失不見了。
海珀:“……可真是位特立獨行的星球意志啊。”
幾句話就把追殺的債抹了去,還要人以後再來送錢。難怪能與厄歌德那這群人一拍即合。
而水青……他終究是費南多人。如今兩方大概算是合作關系,想必那位意志也不會多加為難。
厄歌德那:“哎呀,你看上去有些不服氣呢。難道是覺得之前被玩弄得太厲害,想找回場子嗎?”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面對美女蛇的調侃,海珀撓了撓頭,認真說到,
“雖然被聯合設計一場,但若能換來同伴安然無恙,就不覺得辛苦。”
他的話擲地有聲,眼眸亦如星光閃爍。這般情景,連幽冥女妖也不禁伸出蛇尾尖尖,愛憐地撫了撫他的頭,
“真是個好孩子。”她笑着說到,
“隻是還是要趕緊做好戰鬥的準備噢。”
“?”
海珀微笑。
這個圓滿的故事還要鬧出什麼不得了的結尾嗎?!
……
三道銳利的目光中,佩西背脊筆直,早已是布滿冷汗。她深呼吸幾次,才緩緩說到,
“第二衛國戰争中,大半十字軍都曾站在了教廷的對立面。許多英烈士官因此沒有獲得與功勳等價的榮譽。”
“我與小希雖然叛逃,卻不是在黑潮前叛逃。我們對抗黑潮的功績是否真實,您應當是最明白的。”
“所以……”
“所以你想說,這份榮譽是你應得的。”他勾起嘴角,那抹嘲諷不知是對着她還是對着自己,
“而為了一己私欲發動叛亂的我,才是一切的元兇。”
佩西低下頭,“我無意忤逆您。”
圖安:“你可以對自己的勇氣更加自信一些。不管是當年離隊之事,還是如今赤裸裸的指控——當然,你說的也沒錯就是。”
說着,他的語調終于和緩下來,眼眸微垂,仿佛陷入了些名為内疚的情緒當中。身後兩個少年也随之收斂了帶刺的神色,對話幾句,慵懶地走遠了。
氣氛松動,佩西高高吊起的心終于松懈些許。憑借當年跟随這位大人多年的經驗,這一關應當是闖過了。
她趕緊陪笑,“那,小希的事……”
“哦,差點忘了。那我們來談一談希羅多德的事吧。唔,從他被拔精神海開始似乎有些晚。”
似乎被她的笑容感染,圖安也和藹地笑了起來,
“不如從他接受了在功勳處寫着挫敗第六軍團的将軍授銜書開始吧。”
略顯輕快的話語中,一陣輕風拂過她的後椎骨。冷汗已經幹了,笑容也凝固在臉上,剩下的隻是戰栗。
敏銳的大腦自動運轉起來:将軍受銜書由教廷直接發放,密不公開,正是為了保護一些為教廷建功,不好公布于世的将領。既是表彰,亦是把柄。
而現在,這把理應握在教皇手中的大刀,成為了圖安報複他們的最佳利器。這其中大有問題。或許涉及了教廷内鬼,程序保密等重點。
可在所有的念頭出現之前,她首先無比絕望地意識到——
完了。
……
距離費南多星解封還有五分鐘時,信仰理論部突然給第四軍指揮部發了消息。
抛了紙牌,四顆腦袋毛毛呼呼湊在一起,熟練地圍觀最後一頁。
法比安眯起眼睛,“經觀測,費南多星所在中央黑洞——不在高能粒子噴發期?”
西蒙歪頭,“那他們在幹嘛。跟第七軍一樣,顯擺有錢?”
安德烈搖了搖手指,深沉道,“不如說,他們在第三軍和第四軍的将領脫離隊伍,獨自登上母星時無故封星,有什麼意圖。”
将官與校官之間的差别在此盡顯。在法比安和西蒙誇張的“哦——”中,政治嗅覺敏感的黑珀爾已神色肅然,果斷道,
“不管是不是針對海珀,這件事已然構成了對諾爾曼教廷及玫瑰十字軍的惡意挑釁。依照十字軍緊急應對法案,第四軍星艦即刻泊入費南多星行星軌道,進入預攻擊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