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珀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床很大很軟,隻是自己身上涼飕飕的,沒有被子也沒有衣服。隻有大片的不明液體如蛛絲結網般絞在他的身上,從下腹一路蔓延至肩頭。
懵然間,他伸手摸了摸側臉,撚下一點黏糊糊的液體。
手感是熟悉的,就是……氣味好像不太對。
海珀:?
這貌似不是自己的東西?
剛從高溫狀态脫出,重新起步的腦子再度卡了殼。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指尖,眼珠都在震顫。
自己不是在開船嗎?然後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怎麼會有别人的東西存在?!
在他的理智進一步崩落成洋蔥碎前,一道喑啞男聲從身邊響起,
“醒了?”
海珀蓦然轉過頭。他精神恍惚,竟沒注意到床的另一側還有人。
那人倚在床頭,卷過整條被子裹在身上,隻留了左手在外,讓燃了半截的細紙煙松松卡在食指與中指的根節。半邊赤裸胸膛若隐若現,青黑的山羊紋像鐵烙的傷痕,猙獰虬結在白皙泛紅的皮膚上。
頭發蒼藍濕卷,一張海妖般慘豔魅人的臉龐挂着疲倦,正有一口沒一口地吐煙圈。
“你的衣服在地上。”他說。
海珀愕然,這不是他在刻柏中心的長樓梯上遇到的神秘前輩嗎?
他當時就對這位前輩的身份多有懷疑,再加上後來遇到了自稱厄歌德那的海盜王船……此人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海珀緩緩收起表情,坐直身體,直視對方,“圖安·羅伯茨?”
聞言,對面的人笑了笑,調侃道:“怎麼,不叫前輩了?”
說着,他側過頭去,對着床外吐出肺中的煙。
随着他的動作,修長脖頸毫無防備地暴露在海珀的視線中。他看見淡青色的血管微微搏動,一簇簇暗紅梅花印映雪而開。
很難說清那一瞬間他的腦袋是怎麼運轉的。在意識到眼前之人的身份時,大腦中似乎有一塊區域如上了發條般,飛速播報着曾在教特處閱讀的,有關圖安的一切信息:域外海盜王,帝國通緝紅榜,十字軍死敵,燒殺劫掠血債累累,行事狡詐而作風浪蕩……
而在這樣的播報中,眼前明晃晃的紅印仿若一種下流的挑釁炫耀。
他被海盜睡了。
圖安滄桑地嘬了半根事後煙,發現對思考怎麼面對海珀毫無益處,遂專注抽起剩下半根。
雖然大家都是成年人,向哨之間擦槍走火的事也并不罕見,但畢竟兩人不是很熟,面對起來還是有些尴尬。
盯着角落被他掐了半盆葉子的呲牙蛇蘭花,圖安暗戳戳地想,都猜出名字了,要不就跳過自我介紹,交換個聯系方式?
之前在樓梯上氣氛不錯,再加上他搶先開口,應當不會被拒絕吧。
他反複想着,愈發覺得很有道理,于是喜滋滋地咬着煙,蹭到床邊去撈矮櫃上的終端。
隻是在他半探出身時,身邊的床墊忽然回彈。原本卧在那的人似乎憑空消失了。
在疑惑回頭之前,一雙手已徑直扼上他的喉嚨。
海珀兇狠地撲了上來。兩人重心不穩,跌落下床。
在被鉗制着下落的短暫時間内,圖安滿心愕然與疑惑,向上仰望,卻隻對上一對被憤怒和仇恨燒紅的眼睛。
下一秒,身軀落地。人造重力下,成人的體重通過手腕的動作,重重絞扼在脆弱的咽喉之上。
圖安毫無反抗,直接暈死過去。他的左手嗑在矮櫃上,咔嚓一聲,彎折成了詭異的角度。
海珀跨坐在他身上,喘着粗氣松懈下來。不知為何,他的心中完全沒有勝利的喜悅。
紙煙從那人嘴邊滾落,掉在鎖骨上,燙出一圈灼紅。一縷白煙冉冉升起,正好撫在他的臉龐。
迷疊的煙熏中,他看到一具滿身青紫掌印和泛血吻痕的軀體,靜靜躺在散開的被單中。
像一束被路人碾踩得看不出顔色的白玫瑰。
海珀沒有歡愛的經曆,就連修道院的哨兵禮儀課的實戰部分也因沒有向導配合,隻能靠三頓早餐請法比安代勞。但即使稍加對比兩人的身體情況,他也能意識到,對方絕對不是在這次情況中受益的一方。
就在他發愣時,耳邊忽有疾風厲聲。他下意識曲臂護頭,旋即被水桶粗的蛇尾重重抽了一鞭子,狠狠摔飛到牆壁上。
厄歌德那闖了進來,沒了一貫笑吟吟的俏皮神色。她雙目含火,帶着幾乎要把海珀撕咬殆盡的憤恨,但仍強忍下來,附身卷起一直沒有動靜的圖安。
淡淡的白色光芒浮現在厄歌德那的表皮。她竟然是一位罕見的,擁有治愈能力的向導。
圖安的身體極軟,被蛇身圈圈纏繞,仍像水一般往下滑落。厄歌德那撐着他的脖頸,小心絞緊尾巴,才讓他看上去躺得舒服了些。
海珀被抽了一鞭子,腦袋終于從粘了漿糊的半懵狀态中清醒過來。
費南多星一行兇險萬分,最後他們卻得以全身而退,圖安的意志功不可沒。
至于兩人的情況……他後知後覺,自己應當是結合熱了。放着不管,自己能燒成一撮骨灰。
如此看來,這位圖安船長很有可能在這件事上也照顧了自己。
一位惡名滿貫的海盜王不顧立場,處處幫扶于他。而自己卻……
思緒郁結中,他踉跄地爬起身。自己的衣服适時出現在面前,遮住他窺向情況不明的圖安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