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陣，顧名思義，進入陣内空間，如同進入裝了無數鏡面的世界。隻有接觸同一個鏡陣才會進入同一個空間。鏡陣中的鏡面在同一鏡陣空間的人之間是鏡子，在不同鏡陣空間的人之間就成了打不碎的玻璃。

段滄玠和陸别年此時此刻就處于第二種情況。

由于第三階段試煉并未開啟，聶泯懷等人無法通過水鏡查看到鏡陣内的場景。

“滄玠進去這鏡陣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來，這可怎麼辦？”甯晚瓷在水鏡中白光亮起時，就面帶憂色為難問起。

奈何她細微顫抖的聲音和藏不住的上揚唇角暴露了她此刻的真實心情。

“剛剛發生了什麼，你們誰看清楚了？”聶泯懷如夢初醒般四顧，與浮台上十三人各進行了充分的眼神交流。

陌藜白起身欲走，手裡的紙人把他拽回座位。

姜涉張口試探地做了個口型，下一刻，剩下的人不約而同轉向他，将臉怼近，予以不可描述的目光。

姜涉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打了個假嗝兒，回以露八齒的标準微笑。

段滄玠被陸别年打了一拳的事，他們不約而同決定守口如瓶，把秘密帶進棺材闆。

段滄玠是鏡陣的締造者，對自己陷身其中亦無能為力——除非他自殺。

鏡陣是一類特殊的陣法。時效性、不可塑性是這類陣法的一大特點。鏡陣在畫陣前會嚴格規定好持續時間，一旦陣法啟動，不等到鏡陣時間結束，無法離開鏡陣空間。辦法隻有一個，就是布陣者死亡。

這類陣法通常作為牢籠工具使用，段滄玠的初衷也是把衆弟子困于其中自相殘殺。

可現在……

段滄玠憤懑地瞪着在鏡面對面闖來闖去找他的小邋遢鬼，兩隻巴掌都格外發癢。

他當然知道這段時間，他和陸别年無法被檄光山衆人監視，這不正是除掉陸别年的天賜良機？奈何段滄玠走運，也實在不走運，偏偏和陸别年觸發了不一樣的鏡陣。

看着陸别年嘴巴張張合合似乎在叫他仙君，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在空間裡轉來轉去，段滄玠忽然惡趣味得到滿足。他便陪他演。

段滄玠一手虛虛捂着自己被揍成烏青的眼泡子，皺緊眉頭抿緊嘴唇，眼睛冷冷看向陸别年，說道：“就是你打了本尊？”

陸别年聽不見他的聲音，隻看到墨漣真君面色不虞，指縫間隐約露出面部皮膚的烏青色澤，那口型分明是在說：就是你打了本尊。

完了完了。陸别年方寸大亂，急得淚花都出來了。

墨漣真君這下記住自己了，還是以這種特别的方式，拜師路漫漫其修遠，現又添一難。

段滄玠看他在對面急哭了，簡直要哈哈大笑。介于檄光山門楣，他正氣凜然地一扯衣擺，整個人背過身去，放聲大笑起來。

段滄玠技術高超，即便笑得肺管炸裂，也隻是嘴動，身體不會動搖分毫。他的笑聲猖狂至極，放肆無比；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如蓮玉立。

陸别年聽不到他的聲音，隻看到墨漣真君嫌棄地轉過身，甚至不願多看他一眼。

陌藜白的玉簡亮起來，他取出甫一注入靈力，段滄玠的聲音就響徹太白峰。

“師兄，到點了就替我把紙人投進去。你問問誰有需要，我代理關照弟子。”那句關照被他特别咬字，重音敲在衆人鼓膜，莫名感到一陣寒意。

陌藜白依言回頭，見幾個師弟師妹都鹌鹑似的縮着脖子正襟危坐，頭搖得像撥浪鼓，便意簡言赅道：“不用。”

陌藜白冷淡的聲音在鏡陣空間激起千萬道回聲，聽得段滄玠頭皮發麻，像是被陌藜白拒絕了千萬次。他悻悻關掉玉簡，坐下修煉。

陸别年獨自在鏡陣空間無助彷徨，走回原地見段滄玠在打坐，便有樣學樣也坐下打坐。

兩人的注意力都沒放在身外，自然也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那面“玻璃”，悄無聲息地碎了。

紙偶被放進水鏡時，幾乎和衆弟子“踩地雷”同時進行。誰也沒發現黑暗中多出了七個人。

段滄玠是被衛參霁罵罵咧咧的聲音吵回神的。他一睜眼，就看到虞七姝、楚泱、陸别年三人圍着衛參霁好言相勸……等等，陸别年？

段滄玠眨了眨眼，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陸别年，想起自己跟真正的陸别年其實相隔兩個空間，毫不猶疑面前這個陸别年就是自己的紙偶。

“這個該死的陣法到底是誰幹的？咱們到底該怎麼辦啊？”衛參霁的聲音穿雲裂石，段滄玠掏了掏耳朵，能聽出他愠怒中飽含委屈——想必進來之前吃了不少别的苦頭。

“我幹的。”段滄玠起身走向他們，大大方方承認了。

他睜着一雙深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凝視衛參霁，輕飄飄地問：“你有意見？”

衛參霁瞬間閉上嘴大，眼睛這輩子沒蹬這麼大過：“墨墨墨……墨漣真君？”

段滄玠倨傲地颔額。

剛剛還圍成一團的四人瞬間整整齊齊站開，擡頭挺胸目不斜視聽候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