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滄玠幾人方踏進寶膳樓,不等他們發問,一個錦衣佩刀的男子便迎上來。
段滄玠注意到對方衣服上繡的狻猊牡丹圖,心下了然。
“是段公子吧?我家公子在蘭閣虛席以待多時。還請跟我來。”
段滄玠點點頭,朝那人禮貌笑了笑。在大越有本事穿繡狻猊牡丹的,不是頭等的貼身侍衛就是什麼世家出身的嫡子,不可小觑。
寶膳樓很寬敞,一樓熱鬧歡騰,桌椅布置别出心裁。以蓮花為設計靈感,蓮心為桌,八瓣花瓣為坐席。
蓮花未規規矩矩排布整齊,反而自然錯落,卻并沒有顯得雜亂無章沒有秩序,給整個一樓平添一份靈動的仙氣。
東面妃粉輕紗随風舞動,時不時帶入一縷街上的糖炒栗子、糖葫蘆、水畔菡萏交雜的清香。小橋流水、星河夜綴的景緻在輕紗背後若隐若現。
寶膳樓東臨楓河中遊,河上挂八寶蓮燈的畫舫亦是寶膳樓的業務範疇。
到了二樓,明顯清靜了很多。
二樓地上鋪滿了厚厚的樓蘭地毯,走上去一點聲音都沒有。
裝飾也少了很多垂墜的、易發出聲音的,取而代之的是香爐、香鼎、花瓶、玉石擺件。
二樓沒有公共用餐的桌位,清一色的包廂星羅棋布,穿過大廳後所見有點像現代的酒店房間排布。
蘭閣位于第一條走廊盡頭,盡頭也出乎段滄玠意料,竟不是一面單調的牆,而是裝飾了一個小型的流水假山池塘,塘裡還遊蹿了兩條錦鯉。
“這寶膳樓還真是别有洞天。”段滄玠趁帶路的錦衣人推門請示時,轉頭朝陌藜白嘀咕道。
包廂内很寬敞,桌椅不像一樓那麼有設計感,是傳統的黃梨木浮雕圓桌和配套靠椅。一座三疊空谷幽蘭圖屏風後,隐隐能窺見一方雙人卧榻。
雙人卧榻……
段滄玠突然就和寶膳樓店主心意相通了,恍然大悟二樓為何這個布局設計。
這天下第一食樓,有意思的。
“正松,快入座。”朱之琰起身,替段滄玠幾人拉椅子,服務很周到。
剛剛帶路那錦衣人似乎見狀不悅,想出言阻止,被朱之琰一個眼色制止。
“琰之太客氣了。”段滄玠坐得心安理得。
他從來都不缺人給他拉椅子,此刻即便已推斷出朱之琰的王爺身份,也沒受寵若驚。
區區一個人間王爺,給他墨漣真君拉椅子難道不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福氣倒賠給我我都不要。】蘇厭涼被他的自我認可無語住。
錦衣人在朱之琰落座後也坐下了。朱之琰還帶着媛媛,此外除了多出來的錦衣人,和上午沒差别。
“正松,這裡隻有我們幾人,我也不遮掩了。恕我重新介紹。我是大越安河王朱之琰,媛媛是明珠郡主,這位是東方煜,我朝左金吾衛。”朱之琰不多寒喧,開門見山,同時不忘給段滄玠他們倒茶。
名字不帶斜王旁,不是東方家的嫡系。段滄玠想通了,怪不得東方煜身為庶子也能穿狻猊牡丹跟朱之琰平起平坐,原來他是皇帝的人。看來朱之琰此番行動還跟朱之珩請示過了。
段滄玠忽然來了興緻。他原本隻想結識宮中之人摸清上京的勢力糾纏,沒曾想釣到大魚。
而現在看來大魚似乎還有求于他。
“原來如此。竟是安河王殿下,是段某僭越,竟和殿下稱兄道弟。”
段滄玠嘴上說僭越,手卻不卑不亢地接過朱之琰倒的茶,不慌不忙地吹了吹,淺抿一口。
朱之琰顯然是對段滄玠先前那些自我介紹有所懷疑的,然而段滄玠不打算主動招。
如果朱之琰問起,他再現編個詳細點的身份。反正絕對不能讓大越的人知道他們是檄光山的。
陌藜白和陸别年、楚泱、盛惜歲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從對方眼裡看到對段滄玠的敬佩之情冉冉升起。
也許這就是我方社殘見到我方社牛在外交場合輕描淡寫但得心應手的仰慕吧。
“正松不必因這層身份有所顧忌,此番邀請是我等有事相求。”朱之琰搖了搖桌上的鈴。
須臾,就有身姿曼妙的女子端着菜品邁着蓮步款款進出。她們均着淺色紗裙,以薄紗遮面,行過之處留下淡淡蘭香。
“好說。琰之不如先同我講講袁澍和雲莳的事,再告訴我所為何事。”段滄玠閉眼嗅了嗅那股蘭香,并未聞出什麼異樣。
東方煜面色不虞,就要拍案而起,手被朱之琰按住。
“袁将軍和雲姑娘已經訂婚了,婚帖早已送出,我這裡就有一份。”朱之琰誠意十足,将婚帖從袖中取出,遞給段滄玠。
段滄玠拿起婚帖看了看,婚期是月杪廿一,正好就是袁澍領旨出征那日。怎麼會這麼巧?
“那雲姑娘現下如何?他二人婚期那日,她不是從袁府一路追到城門,跟着大軍又足足跑了十裡,最後吐着血回城的麼?”
朱之琰面露遲疑之色:“是……不過我和雲姑娘不相識。袁将軍不在,不便去袁府拜訪。知道的東西到此為止了。但請勿誤會,那道聖旨并非我皇兄所拟,皇兄并不知情。”
What?
段滄玠不知道怎麼接着問了。朱之琰說得有道理,已訂婚的未出閣姑娘,人家夫主不在,他一個不相識的未婚男子登門看望确實不妥。
如果下旨的不是朱之珩,又能是誰?
“原來如此,多謝琰之。看來琰之相求之事,與陛下有關?”
朱之琰點頭:“的确如此。皇兄想立一不知來曆的男子為後,那男子提出頗多無理要求,要皇兄答應。皇兄顧着思忖後果,沒來得及立刻回複,那男子很不高興,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哇哦。段滄玠藏在桌下的手無聲鼓掌。
“東方氏作為修真世家,也沒能找到那男子的下落。所以就有人說,那男子是鬼魂作怪,更有甚者說是滄洲派來的卧底,想掀起蘋洲大亂。”
段滄玠語塞,難道你們第一反應不是男子不能當皇後嗎?
朱之琰仿佛讀出他的心聲,接着解釋:“一開始因男子為後古來未有,反對的聲音尤其大,皇兄就……”
“就把反對的人都殺了?”段滄玠了然。
話本裡都這麼寫,是他他也這麼幹。
“不。就……就給每個上反對折子的大臣挨着送男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