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滄玠小聲地嘁了一下,屁股半點沒擡:“都怪咱家大病初愈,這腦袋遲鈍了不少。竟怠慢了陛下,真是罪該萬死。奈何咱家嫌這周圍候着的奴才們叽叽喳喳吵得耳邊不痛快,早已遣退了。咱家這下雨天的又腿腳不便。隻能勞煩陛下去裡頭親自擡把椅子來了。”
“罷了。段大人不待見孤,孤瞧出來了。孤一會兒便走。”陸别年話音陰沉不少,“不過,段大人倒是提醒了孤。下雨天,腿腳不便的段大人孤身一人上山,若是出了差池,叫孤怎麼放心得下?遂孤決定,下午和段大人一同上山,也好确保段大人的安危。”
段滄玠怒目看去,對上陸别年似笑非笑的眼睛,和對方嘴角捉弄意味的弧度。
他眯起眼睛,怒極反笑道:“陛下此言差矣。您龍體安康才是最重要的,您這番話顯然本末倒置了。咱家先您半日上山,不過是為了替陛下提前清理威脅。若陛下執意同往,咱家目的不達,陛下的安危不保,若真出了什麼事,陛下可不能怪罪咱家。”
“這是自然。”陸别年笑意漸深。
陸别年走後,段滄玠起身将泥爐裡快燒幹的藥液濾出倒入碗裡,嘴裡嘟囔着罵了句陸别年什麼,又做賊似的把藥渣全倒進火裡燒了。剩下爐子被他親自拿去裡裡外外清洗了好幾遍,最後連洗過的帕子也被他丢進火力燒成一塊碳。
爐裡放上烤雞又開始燒,段滄玠重新躺回搖椅,眼底深沉,心裡不知在琢磨什麼東西。
下午很快到了。陸别年此番要走,自然那些随行大臣不敢在家待着。城門口以從龍衛為首,逶迤向前,浩浩蕩蕩三千人簇擁着中心的禦駕朝苻山移去。
實際上陸别年騎着馬領頭走在最前,那中間龍辇裡坐着的卻是段滄玠無疑。
剝好的葡萄和橘子以及各式精緻糕點零嘴盛在掐絲琺琅金碗裡,整整齊齊羅列在段滄玠面前的矮幾上。
段滄玠的腰靠着玉枕,側卧在一堆絲緞軟枕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撚着葡萄往嘴裡喂。
現在走的這段大路還算平緩,他能躺着安然無恙地吃東西,待會開始爬山就沒這麼好的條件了。
段滄玠勉強擡起身拿方絹擦擦手,随手一丢繼續神遊。
雲婳在女眷名單裡,她算是替父出征嗎?段滄玠嘲諷地勾起嘴角。哼,倒是算準了有他們雲家人在,他不敢對陸别年下手。
好在他昨晚未蔔先知,考慮到這一點,沒花力氣布置人手。不過看苻山的探子今天早上傳信回來的消息,他不動手,倒是有人比他還着急動手。就是不知道,按捺不住的究竟是五皇子還是七皇子了。
這段時間過于勞神,段滄玠不知不覺吃得太飽開始犯食困,沒一會兒就睡熟過去。等他再醒過來,是被颠醒的,一股酸水直往他喉管冒,他險些一口氣全噴出來。
好在醒神的理智及時控制他憋了回去。
想想滿車廂嘔吐物跟自己大眼瞪小眼的樣子,再想想騎馬上山的颠簸屁股會遭老罪,段滄玠瞬間覺得也沒那麼想吐了。
苻山靠北,氣候幹燥。加上下午出大太陽,山上紮營的地方基本上幹得七七八八。
陸别年下馬後親自繞到辇駕扶段滄玠,激得圍觀群臣和官家子女們一陣唏噓。
有看不過眼的谏官拾起老本行當場開噴:”胡鬧啊!這簡直是胡鬧!誰允許閑雜人等強占陛下禦駕!還得陛下親自請人!”
段滄玠朝着聲源扭頭,涼涼的眼刀飛向那人,還未睡醒的眉眼帶着顯而易見的乏困。
看清段滄玠的臉後,谏官當即噤聲了。他八大爺的姑奶奶的裹腳布啊!那可是段滄玠,他對着段滄玠開炮,是不要命啦!
“原來是段千歲,微臣眼拙,多有冒犯,還請千歲降罪……”二話不說,谏官屈身就跪,頭磕得比任何時候都殷勤百倍。
“滾。叽叽喳喳,吵得要命。”段滄玠現在沒心情整治他,看都沒看一眼就走向自己的營帳。
陸别年跟了進去。拉上帳門,他道:“看來段大人威風不減當年啊。”
段滄玠正按揉自己的太陽穴舒緩暈車症狀,聽到陸别年說話,擡頭朝他冷眼看去:“你是不是過了幾天安生日子,皮癢了?”
“大人那些趁手工具,怕是忘在紫宸殿沒帶來。要不孤現在就去外頭找從龍衛借一把馬鞭?”陸别年順着段滄玠的話講。
段滄玠被他這麼直白的發言驚得眉心突突直跳。
他厭煩地轉過身去索性不看陸别年:“别真以為吃了我一兵一卒就能跟我叫闆了。陸别年,我随時能折斷你剛生出的羽翼。”
“噢?那段大人為何不那麼做呢?”陸别年絲毫沒被他的威脅吓住,反而嬉皮笑臉地走過去把他的臉扳正。
二人目光交彙,段滄玠率先移開眼。
“嗬。”段滄玠垂在身側的手暗暗攥成拳,藏起手心的薄汗,氣勢上不減分毫,“好久沒碰到這麼有趣的玩意,自然是想要看看能玩到什麼程度了。”
“是麼?隻是這麼玩嗎,段滄玠?”說着,陸别年已靠段滄玠極近,二人呼出的熱氣打在對方臉上,氣氛莫名變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