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時候,竹月正好進到死亡谷。他藏在一堆雜草亂石的後面,警惕地張望了一下周圍。
深色的夜,背後林子裡的風聲仍在叫嚣着。
附身在他體内的阿意聽着不遠處傳來的幾聲督工的謾罵,忽然哼笑了一聲問:“那個人可真奇怪,怎麼就看上死亡谷的工奴了,一個個的除了會搬石頭什麼也不會,你說那個人是怎麼想的?”
竹月低了低頭,眉心若有若無的蹙了蹙,沉默一會兒後,不冷不熱地回道:“他怎麼想的我怎麼可能知道。”
“你不知道嗎?”阿意好像有意戲谑,“你和他朝夕相處整整三年,他想什麼你好歹能揣測出一二吧。”
聽到這幾句話,竹月的臉色立時變得有些青白,他不答話,依舊看似專注的觀察着前方的動靜。等過了一段時間後,他才開口同阿意交代道:“你不是說,那人會安排手下在今晚子時來死亡谷挑人嗎,現在還是戌時,這段時間你就安安分分待在我的身體裡,别出來惹事。”
“你這是在指使我嗎?”阿意反問,幾分挑釁充斥在淡淡的輕笑聲裡,“我救下你的命,與你立下契約,可不是為了供你差遣的,而且……”他語氣一頓,本就陰涼的聲線立時帶了一絲狠戾,“我們妖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還需要由你們凡人決定嗎?”
這話說得竹月慢慢皺緊眉頭,下意識攥了拳。他們雲海國的子民一生都與妖為敵,即使面對極度兇殘暴虐的妖魔也絕不退縮半步。可是現在,身為皇子的他卻和妖立下契約,與妖為伍,當真是有違身教。
阿意見竹月許久沒有答話,似是猜到了此刻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不禁嗤笑一聲道:“行了,别擺出一副我欺負了你的樣子,你讓我别惹事,可以啊,待會兒給我找幾個人心吃。”
最後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直接讓竹月的眉宇皺的更加緊了。他仍然沒有回應阿意什麼,隻眼見着那邊的一些工奴都已經放下了手裡的活,開始拖着疲倦不堪的身軀慢慢往寝廬走去時,他便趕緊趁着督工不注意,迅速混進了人群裡。
到寝廬的路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竹月跟着他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心裡思索着接下來的事情。
據他打聽到的消息,那個人會派手下來死亡谷挑一批人去他的揚雪閣。
這揚雪閣名字倒是起的附庸風雅,對外宣稱是能人異士彙聚切磋之地,但是人人都心知肚明,那裡其實是一個冷血無情的地獄。專為當朝太子,也就是齊國的太子齊嚴,訓練暗探刺殺之人。所以,凡是進了揚雪閣的人,此生便是至死都要站在刀尖上。
可就算那裡無情無義,就算以後要面臨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竹月還是非去不可。因為,那個人在那裡。
隻有進了揚雪閣,他才能離那個人更近一步,離那個人的命更近一步……
“竹月?”
他正沉思着,旁邊突然有人難掩驚訝的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竹月稍微愣了一下,趕緊扭頭,十分自然的應了聲。
“你……你沒有事?”
說話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長相并不出衆,但是眼睛很大,沐在漆黑的夜裡分外明亮。
他似乎有些害怕,說話間刻意往周圍瞧了兩眼,見沒人注意這邊才急忙抓緊竹月的胳膊,把他拽到了一旁,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片刻後,頓時松了口氣:“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他們真的會偷偷打死你呢,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們?竹月略一思索,知道少年說的他們指的是那三個督工。
少年繼續壓着嗓子說道:“竹月,不是我說你,那些督工他們擄人也好,殺人也罷,有些事咱們最好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咱們都是出生孤寒的可憐人,活在這世上有口飯吃就不錯了,有些事即使看不慣也要爛在肚子裡,千萬不要管。”
竹月聽得眸光暗了幾分,他知曉這死亡谷裡幹活的工奴大多都是街頭上的窮人乞丐,孤苦無依,無家可歸。現如今,他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
“你還沒吃飯吧?”少年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定是餓了許久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趕緊伸手攙住他的胳膊,欲要拉着他往前走。“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