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十七和另外一個手握橫刀滿身是血的男人從石屋出來時,夜晚的天空突然之間下起了大雨。
明澈的侍從少辰領着幾個閣中的暗衛在門外等着他們,他手裡拿着一把紅色的油紙傘,在漆黑的夜裡,看上去鮮豔如血。
見隻有兩人活着出來,并且沒有明澈留在身邊的“那把刀”,他的眸光略微暗了暗。
他走上前,唇邊依舊帶着謙和的笑,就好像這笑長在他臉上似的,慢慢說道:“恭喜兩位成為揚雪閣的銅衛,兩位……”
他話還沒說完,頃刻間轟隆一聲巨響,幾塊亂石飛濺的同時,面前的石屋倏然倒塌。
然後,一團黑色的霧氣猛地從石屋的廢墟裡竄了出來。緊接着,衆人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何物,密密麻麻的雨絲中就響起了突如其來的恐怖吼叫。
“有妖!”
不知道是誰急匆匆的喊了一聲,霎時所有人大驚失色,幾個暗衛忙亮出了挂在腰間的佩刀。
唯有少辰面色平靜的站在那裡,擡眸看一眼半空中的那團妖物後,一把金光閃閃的折扇已狠狠砸了過去。
隻一瞬間,妖氣被打的四散開來,轉眼化作縷縷細微的煙霧湮沒在了黑漆漆的夜幕裡。
然而就在這黑霧消失的刹那,一個被籠罩在霧氣裡的細長身軀“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當即把在場之人吓了一跳。
少辰收回金扇,凝神看向摔下來的人。
是竹月。他衣衫破爛的趴在地上,整個後背滿是血淋淋的傷痕,連帶着身下的積水都被他染紅了一片。
少辰垂着眼睛看他,一雙從容冷靜的眼睛難得有了一絲絲震驚。過了片刻,他走過去,蹲下身探了探竹月的鼻息。
還活着。
他有些詫異,在那裡深思許久然後偏頭對旁邊兩個暗衛道:“人死了,扔去山下的亂墳崗吧。”
對方立刻照做,隻是他們剛把竹月冷冰冰的身體擡出不遠的一段距離,就又被少辰喊住了。
“等等……”
少辰明顯有些猶豫不決。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他心知閣主并不想讓這個叫竹月的少年死,但揚雪閣有規矩,今日的對決凡是拿到兵器者,無論用了什麼手段拿到的,都可以留下,而沒有拿到兵器者,無論生死都不能留下。
如此一來,這一時半會他實在猜不透閣主究竟想要哪種結果。
所以最終,他還是憑着第一知覺,讓人把竹月扔去了亂墳崗。
等去到明澈面前時,他自然也是這樣禀報的。
“已經按照主人的吩咐,把一切都處理好了。”
明澈坐在靠窗的書案前,借着微弱的一點亮光,研讀太子殿下剛剛差人送來的信箋,聞聲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倒是少辰在這段時間揣測出了一二,他轉頭看了一眼外面密集的雨線,然後為明澈的書案點燃了一根用冰白玉盞托着的蠟燭,接着一邊小心的用手護了護搖曳的火光,一邊輕聲說道:“我聽說往生燈沒能照出那少年的貪嗔癡念,而且他的記憶也被什麼東西分割的七零八碎的,倘若他不是生來如此,那有一種可能就是被人施展了‘斷生’的禁術,而世間會這種禁術的唯有山海宮的那位新任宮主了。”
他的話音剛落,明澈藏在暗影處的眸子瞬間有了一絲波動,語氣低沉道:“這兩年,山海宮給殿下惹了不少麻煩,殿下早就想要将其除掉,卻一直尋不到他們的蹤迹……”他突然沉默了下來,一時若有所思。
少辰擡眸看了看明澈的臉色,慢慢說道:“傳聞‘斷生’隻能将一個人的記憶禁锢一陣子,過了那段時間此人就能沖破禁锢記起一切,如果那個少年真的來自山海宮,主人何不利用他找出山海宮所在之地,到時太子殿下心生歡喜,說不定就不再計較之前那件事,賜給主人解藥。”
少辰在說出最後這句話時突然放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去看明澈,而後者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面上神色不改,唯有隐沒在黑暗中的瞳孔微微收縮着。
身上的溫度好像又降低了幾分,明澈冷不防的顫抖了一下。少辰見狀,急忙想要滅掉桌案上的燭火,明澈卻擡手止住他的動作,想了想吩咐道:“亂墳崗的野狼多,你遠遠看着他别被狼給吃了。”
少辰低頭,露出幾分疑惑:“為何不直接把人帶回來?”
明澈眸色幽深:“他若真是山海宮的人,就一定會自己回來。”
聽完這話,少辰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剛要轉身離開卻被明澈叫停了步子。
隻見明澈看着窗外飄落的海棠花,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轉言:“還是我自己去吧,你去查一下你今晚看到的那隻妖是否就是白天見到的那一個。”
少辰聞聲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後剛要開口說什麼,就見明澈已經起身拿過一把油紙傘,然後大步邁進了殿外的雨中。
夜越來越深了,陰暗的山林落雨傾盆。
此時此刻,竹月正躺在亂墳崗一衆僵硬腐爛的屍體裡。他的那隻受了傷的右臂還在流着血,一張瘦削的臉被疾風驟雨吹打的格外蒼白。
過了一會兒,耳邊響起幾聲輕微的貓叫,他細密的睫毛瞬間動了一下,跟着慢慢睜開眼睛,立刻看到了一雙淡紫色的奇怪眼瞳。
“别說話,”變回一隻黑色小貓的阿意提醒竹月,“你的那位心頭寶正在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