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月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兩日後的晌午。
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戶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幾個好看的光圈,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盯着上方的白色帳幔愣怔片刻後,才微微側身看向周圍,當意識到這屋裡的一切都格外陌生時,他刹那間清醒,連忙從床上跳了下去。
此刻坐在角落喝茶的明澈聽到動靜,頭也未擡,沉聲開口:“醒了就過來。”
竹月一愣,下意識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神色倏然怔住。隻見今日的明澈換上了一身天青色長袍,墨色長發用同色緞帶束起,襯托的那張如雕刻般精緻的臉龐愈加俊美絕倫。他端坐在一方幹淨的竹席上,修長的手指輕捏着盛茶的白瓷杯,骨秀神閑地品着香茶,渾身散發出淡雅高華的文人氣質。
而他現在這副裝扮和姿态,就和五年前竹月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模一樣。
那時,剛滿十五歲的竹月被他的父王逼着給面前隻大他三歲的男人行禮作揖,并告訴他:“從今往後,明朗先生不僅是你的禦用醫師,還是你的師長,你要聽先生的話,刻苦用功。”
起初他年少頑劣,處處與男人作對,可漸漸的,他不僅習慣了聽他的話,還相信他說的每一個字。他就像是一條魚,沉溺在他設好的漩渦中無法自拔,絲毫不知那就是苦難的開始……
“我讓你過來。”明澈見竹月不知為何愣在原地,便又出聲命令道。
竹月思緒一恍,這才回轉過神。緊接着,他趕緊幾步走到明澈身旁,低着頭喚他,聲音小的像隻小貓在叫。
“先生。”
明澈并不答話,隻轉眸看他一眼後,擡手拍了一下旁邊的位置,示意竹月坐下。竹月看着他微微想了一瞬,接着依言坐在他身邊後,又快速環視了房間一圈。
這裡像是郊外的一處民宅,和揚雪閣裡那間木屋一樣,屋内的陳列擺設清爽整潔,無非是一些簡單的床幾椅案。隻不同的是,角落裡多出了幾盞燭台,燭台邊有一扇打開的窗戶,窗外樹影輕輕搖動,一株滿樹嫣紅的紫荊花木正悄然将枝桠探進屋裡,留下陣陣芳香。
竹月的目光不由得在那紫荊花上停留了一會兒。雖然他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何事,但是看明澈的裝扮,以及這周遭再無礙眼的海棠樹,可以斷定他們已經離開揚雪閣了。
于是,他帶着疑惑在明澈的耳邊小聲問道:“先生,我們這是在哪啊?”
“麓城。”
竹月更加疑惑:“怎麼突然來麓城了?”
“有任務要做,就來了。”
明澈言簡意赅,話音剛落竹月蓦地大喊:“那做完任務是不是就不用回去了?”
聽他突然這樣問,明澈動作微頓,随後轉頭看向他,淺色的眼睛被日光染上一絲淡淡的柔和。他直視竹月,忽然揚起嘴角笑了一下,反問他:“怎麼?你不喜歡那裡?”
竹月斂眸,眼底适時閃過一道恐懼的光,模樣裝得甚是可憐:“那裡太可怕了,動不動就要殺人,如果有機會離開,我一定不要再回去。”
明澈聽完他的話眉頭輕皺:“你的意思,是怪我那天讓你殺了那隻妖?”
竹月面色微僵,呆呆地看了明澈許久才趕緊搖頭說道:“不是,我隻是不喜歡那個地方,沒有任何責怪先生的意思。”
他說着,見明澈的目光漸漸變得有些冰冷,便急忙垂下頭去,不再言語。過了一會兒,他聽到頭頂傳來一聲低沉的笑。
明澈放下手中的茶,盯着竹月說:“如此,那你就不要回去了。”
“真的嗎?”竹月裝得毫無破綻,連眼睛都突然之間亮了起來。與此同時,他忽然伸手抓住明澈的胳膊,在後者微怔的表情下滿懷期待的問,“先生會和我一起離開嗎?”
明澈看着他,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說,一時間沉默下來,等過了一會兒後,他嘴角微勾,一副賣關子的口吻:“我可不跟你一起,我怕死。”
“怕死?”
“是啊,我們出來揚雪閣的時候可是服用了十日散的,這東西毒性猛烈,十日不回閣中讨要解藥就會——死。”
他故意把最後一個字音咬的極重,竹月看出他在吓唬人,便順着他的尾音,假裝不經意地打了個哆嗦,接着驚恐失色地問他:“那天那個……那個叫少辰的給我們吃的藥丸,就是十日散?”
“嗯。”明澈低低地應了聲,轉眼就見竹月驚懼過後露出一臉愁容。
随後過了好久,他才聽到竹月說:“既然先生還是要回去那裡,那我也不走了,等完成任務我就跟着先生回去。”
明澈發出一聲冷笑,語氣慵懶間帶着嘲諷:“看來你也怕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