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昏迷了整整三天,等到第三天夜裡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睡在一個形似棺材的木盒子裡,而旁邊躺着一個人,此刻正枕着自己的手臂,側身面對他安靜地睡着。
明澈愣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側轉身子注視着竹月的睡顔看了起來。屋裡點了蠟燭,搖曳的光影下,竹月清俊的臉龐被渡上了一層柔和的光線,明澈朝他的臉湊近一些,目光輕輕劃過他垂着的睫毛,落在他如海棠花般微微紅潤的嘴唇上。明澈覺得,這張臉皮雖然換了,但是眼睛嘴巴看得仔細了,依然能看出竹月之前的樣子。
他就這樣靜靜凝視了竹月許久,後者輕緩的呼吸聲在他的心上慢慢拂過,他感到一陣暖意突然從心底流向全身,下一秒,竟不由自主地頃身向前,在那兩片柔軟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然而就在這時,竹月像是有所察覺似的睜開了眼睛。一瞬間,明澈心裡一慌,身子立刻往後閃去,卻不想“咚”得一聲,後腦勺重重撞在了棺壁上。
他疼得咬了咬牙,接着在竹月愣怔的表情中快速冷靜下來後,猛地坐直了身子。他微微皺眉,盡量讓自己的神色看上去沉穩冷峻,然後坐在那裡,壓低聲線問竹月:“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到這來了?”
竹月用手撐着棺材底坐起來,沉默着看了他一會兒,才輕聲說道:“這是大溪山下的一家義莊,你受傷了,我就帶你來這了。”
“我受傷了?”明澈忽然難以置信地看向他,想了想低下頭自言自語道,“尹千靈不是我的對手,我什麼時候被他傷到的?”
聽他這樣說,竹月神色間立刻閃過一道驚訝。難道?明澈不記得在這之後發生的事情了?
他正凝神思索着,旁邊的明澈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見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便猜測竹月應該是信了他的話。
之前,那隻叫阿意的貓妖用九色火鸢尾誘發了他體内的寒毒,他記得清清楚楚,而之後的事情他的确不記得了。不過現如今,他好端端的活着,身上也再沒半點刺骨的寒氣,甚至連血脈裡的尋魂蠱都沒了動靜,即使竹月不說,他也知道是他又一次救了他。既然這樣,那他就更加不能提阿意傷他一事,讓竹月誤以為自己又會拿這件事威脅他。畢竟在竹月心裡,他無論如何都是個壞人。
“可能是我大意了才被他所傷。”明澈低聲說着,轉頭看向竹月,眼睛雖還如往常一樣冷冽,但裡面卻閃爍着幾點微光,“沒想到,你再次救了我……”
救一個‘壞人’,阿籬,看來你最終還是舍不得讓我死。那從今往後我便要把你永遠留在身邊,陪着你,護着你,再不讓任何人把你奪走。
他暗自下定決心,面上卻始終毫無波瀾,看着竹月問:“說吧,想要什麼好處?”
這話問得竹月更加愣怔。他緩了緩神,以為明澈随口說說,便笑了一下,漫不經心地回道:“好處就不需要了,隻要先生别再讓我去做小倌就行。”
“好。”
明澈答應的毫不猶豫,語氣還十分認真,竹月有些意外地盯着他眨了眨眼睛,突然感覺他好像變得和之前有點不一樣了,但具體哪裡不一樣,竹月說不上來。
他默默想了一會兒,心裡還是擔憂他的身體,便特意找了個由頭對他說:“今天山裡下了一天雨,夜裡有些冷,我就多點了幾根蠟燭,但對于先生這種中了寒毒的人,會不會因此覺得身體不适?”
明澈聞聲并沒有立刻給出答複,他看了他一眼,然後慢慢躺下去,沉默片刻才低聲說道:“嗯,感覺身體裡面的寒氣又加重了。”
“加重了?!”竹月突然猛地喊了一聲,下意識去抓明澈的手,“這麼涼……”他又趴在明澈身上用耳朵仔細聽了聽他的心跳,“心跳也這麼快,莫非……”
因為是寒蠱的緣故,毒還有殘留?
他這樣一想,神色間難掩不安的同時,忽然聽到旁邊一副棺材裡傳來陳翌抱怨的聲音:“睡覺呢,吵什麼?”
“陳翌!”
聽到竹月突然大聲叫他,陳翌瞬間睡意全無,瞪大眼睛騰地一下從棺材裡爬了出來。
“怎麼了?!”
“快去把燭火都滅了。”
陳翌愣愣地點點頭,趕緊照做。等到周圍黑下來後,竹月接着問明澈:“現在有沒有感覺好受一點?”
明澈有些出神,他看着面前對他滿心關懷的竹月,許久才“嗯”了一聲,無所謂地說道:“寒毒而已,等哪天我習慣了,也就沒事了。”
聽到這話,竹月眉心卻忍不住皺的更緊了,他脫口而出:“不是寒毒是蠱……”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突然止住了聲音。
明澈臉色微變,他眯起眼睛看他,沉聲問道:“你說什麼蠱?”
竹月稍稍一愣,趕緊垂下眼眸解釋道:“我是說,不是寒毒會要你的命,是尋魂蠱若是借機在你體内作祟,兩種毒同時發作的話,你可能就沒命了。”
明澈面上的神情重新緩和下來,他随意擡手指了指竹月:“隻要有你的血,尋魂蠱也無礙。”
“那萬一我死了呢?”
“死不了。”
明澈語氣平淡,卻把這三個字說得格外堅定,可竹月還是繼續追問道:“有些事誰又說得準,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死在你前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