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他定睛看去,來人卻并不是阿意。
竹月的神色瞬間重新凝重起來,他穩下心神,一臉防備地望向那人,眼見對方披散着一頭淩亂的黑發,像是被仇人追殺似的行色格外慌張。
待這人踉踉跄跄的快近到竹月跟前時,竹月這才認出對方居然是琪王的那位年輕車夫。隻是他不知道遭遇了什麼事,此刻蓬頭垢面的,胸前的衣服、褲腿鞋子上也都沾了一層厚厚的泥污,再加上一步一趔趄的走路姿勢,活像一具剛從墳地裡爬出來的屍體。
“你這是怎麼了?”竹月皺起眉,看在與他相識的份上,上前兩步抓住了他的胳膊。
車夫停在他的面前,又晃悠了兩下才算站穩,嘴裡嘟嘟囔囔的聽不清說的什麼。竹月以為他是醉酒了,沒再繼續問下去,扯起他的胳膊要把他送回琪王府。
哪想那車夫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雙腳像是長在地上一樣,竹月怎麼拽他都沒有反應。
就在竹月歎口氣,打算把他扛回琪王府時,車夫突然擡起了頭。
也就在這一刻,竹月驚訝地發現他蒼白的臉上竟然還滲着一層淺淺的青灰色,看起來像是一張死人臉。
一瞬間,他倏然想起以前見過的那些被蠱控制的人,忍不住心中一怔,松開對方的手臂往後退了幾步。
“你怎麼了?”竹月穩住心神,目光有些冰冷,藏在指端的那根寒冰絲正泛着凜冽的光。
“你……”車夫沒了血色的嘴唇翕動片刻,突然訝然開口,“你是之前去天德書院的那個少年?”
這話本來沒什麼問題,可竹月卻聽得皺起了眉頭。他記得幾個時辰前就是這人把他請去了琪王府,可是現在怎麼像與他隻見過一面似的。
正疑惑着,車夫忽然沖到了他的面前,猛地雙膝一顫,跪在了地上。
竹月立刻回神,謹慎地又往後退開半步,眼見對方擡頭看向他的目光中透着無盡的惶恐,卻又在這惶恐之下潛藏着某種萬分邪惡的東西,一時讓他的臉看上去有些扭曲可怖。
“救救我,救救我吧……”
竹月不知道他為何要向他求救,剛準備開口詢問,卻見那車夫突然打了個冷顫。
他像是看到了什麼驚悚之物,又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聲音,整個人驚叫着從地上爬起來後,瘋了似的推開竹月,朝着遠方跑去。
竹月怔怔地望着他離開的方向,也猜不出他要往哪裡去,思索片刻,想起自己所在的地方離琪王府并不遠,便決定先去琪王那裡問清楚狀況,然後讓琪王派人去找他回來。
過了一段時間,當他來到琪王府門前時,沒想到這裡竟大門盡敞,府内的人似乎都還沒有休息。
竹月站在門口微微一想,正要過去喊人,就看到王府管事和陳翌正追着一位提着藥匣的醫師,慌慌張張地從府内往門外來。
等那醫師剛剛踏出府門,陳翌才努力抓住了對方的袖口,他像是哭過,眼睛都還紅着,說話的聲音很是急切:“您當真沒有辦法嗎?”
那醫師被他纏的不耐煩,但又不敢表露出來,隻愁眉苦臉地回複道:“它五髒六腑已毀,哪怕還有一口氣也和死了沒兩樣了,老朽醫術淺薄,況且也不是專攻獸病的獸醫,更沒有起死回生之法,小公子别為難老朽了。”
說着,費力從陳翌手中扯回他的衣袖,逃命似的匆匆跑遠了。
陳翌急忙要去把人追回來,身後的王府管事立刻拽住了他,滿臉愁容道:“行了小公子,這已經是京城最好的一位大夫了,他都無能為力,咱們就别執拗了好嗎?”
管事年紀已近中旬,臉上的皺紋因為陳翌又加深了不少。他覺得這孩子八成是有些瘋了,不然也不會為了一隻剛撿不足三個時辰的貓就連請了十幾個醫師給它看病。其實說起來也怪他,當時他把竹月送出府後,突然看到門邊蜷縮着一隻黑貓,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還把他吓了一跳。他老眼昏花,沒仔細看清這貓是死是活,就想着陳翌喜歡貓,要是看到貓肯定歡喜,說不定就不會常常為他哥哥嫂嫂的死感到傷心了。于是,他便把那隻貓抱到了陳翌面前,不承想那貓居然是隻病貓。
他這邊正唉聲歎氣,那邊看到這一幕的竹月已經走上前來。
陳翌雖然沉浸在傷心中,卻是他先看到了竹月。一瞬間,他眸光微亮,立刻掙開管事的手,迅速沖到了竹月面前。不等竹月開口,他就搶先抓住竹月的手腕,扯着他往府内跑去,邊跑邊哭着說:“你養貓,肯定懂得比我多,你快幫我看看他怎麼了……”
竹月見陳翌這般着急難過,一時也來不及去和琪王闡明他突然到訪的原因,隻一心随着陳翌去看那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