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嚴一死,瑜王齊灼順理成章地成了齊國的君主。他一心隻想沉溺于奢華的帝王生活,無心和甯國敵對,便與甯國訂立和約,派人安全護送鐘離景安回國登基,而此後甯國每年都要給齊國一定數量的銀絹馬匹,以示誠意。
聽到琪王鐘離景安可以順利返回故土的消息時,竹月正站在海邊遙望着浩渺無垠的海面。日暮霞光将海水染成一片暖色,遠處的海鳥追着落日在海平面上自由翺翔,恍惚間,他仿佛覺得自己也變成了那長着翅膀的鳥兒,心裡逐漸感到一種久違的平靜。
殺了齊嚴,卻并未因此失去明澈,這對竹月來說,莫過于是一種上天的眷顧。所以當明澈提出想帶他遠離齊國,乘舟遨遊四海的時候,他僅僅愣神了一瞬,就下意識點了頭。
他是真的想要徹底從複仇的泥沼中爬出來,将過去的記憶深深埋進心底,然後和明澈一起,去過他口中提過的喜樂順遂的餘生。
隻是有那麼一個人,他卻無論如何都放不下。
“真的想好了嗎?”
阿意站在他的面前,再次将這句話問出口時,竹月始終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隻得垂下眼眸,輕抿着嘴唇點了點頭。
阿意的心立時被什麼東西輕輕刺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凝在竹月臉上,許久,才盡力斂起眼中的惆怅,故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勾唇輕笑了一聲:“那看來,我得孤孤單單地回紫藤林了。”
其實這幾日他想了很多,生氣過苦惱過也抓狂過,但最終他還是選擇後退一步。不為别的,隻為成全他在乎的人,餘生可以真正為自己活一次。
他上前一步擡起手來,如往常一樣肆意輕慢地捏住竹月的下巴,然後直視着他那張籠了愁容的臉,幽幽笑道:“你不要一副對不起我的樣子,沒有陪你丢掉性命,我不知有多滿足了。”
聽到他玩笑的話語,竹月不由得神色略緩,輕輕垂下眉眼淺笑了一下。
此時的阿意看着他,瞬間被他的笑容吸引,目光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情意。他低了低頭,想要湊近竹月的臉,可緊接着就動作一頓,突然認真了神色。他竭力忍下心中的沖動,皺了皺眉似是不舍地松開竹月的下巴後,轉而用手在懷裡摸出了一樣東西。
“其實那晚在夜市上,我見過明澈。”
竹月驚訝地看向阿意遞過來的一隻耳環,頓時怔住了視線。這仍是一隻他喜歡的紅珊瑚耳環,和琪王買給他的那隻一模一樣。
“當時明澈還與我打了一架,赢了我的目的就是拜托我把這隻耳環交給你。”阿意若有所思地說着,露出無奈的一笑,“可我本就厭惡他,所以就沒有把東西給你,現在,它應該屬于你。”
說着,阿意已經托起竹月的手,輕輕把耳環放在了他的掌心。
随後過了一會兒,他深吸一口氣,突然張開了手臂。他的眸中似有隐隐水霧,但被他努力壓制着,此刻隻有一縷輕柔的眸光深深落進竹月眼裡。
他聽到阿意輕聲問他:“我要走了,你不準備最後哄我一下嗎?”
哄一隻貓,就需要抱抱他。這是阿意曾經告訴他的。
想起這些,竹月不自覺地紅了眼眶,但卻又止不住揚起了嘴角。他這一次并沒有拒絕阿意的要求,往前踏出一步後,剛要擡手抱住他,不想阿意卻突然伸手止住了他的動作。
那隻按在竹月胸口的手,還是那樣修長白皙,可奈何此時沁了涼意,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着。
下一刻,阿意慢慢收回手,轉眸望了一眼正朝這邊走來的明澈,等再看回竹月時嘴角已經帶了一抹自嘲的笑:“算了,還是别哄我了……”他沉默下來,片刻,才斂起笑容,壓低聲音說了句,“我怕我會忍不住殺了他,然後把你搶走。”
這話聽得竹月一愣,而阿意沒再敢看他一眼,他匆匆轉身,背對着竹月又駐足了一會兒後,才總算下定決心徑直往遠方走去。
夕陽的餘晖為他紫色的衣衫鍍上金色的光暈,竹月微顫着眼眸望着他,聽到他悠遠的聲音遙遙傳來。
“木籬,我喜歡你笑的樣子,你以後要一直這個樣子才好。”
這一刻,竹月瞬間含淚而笑,在心裡默默說道:“你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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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大海上,竹月站在船頭,擡頭望着午夜的天空,今夜無塵無霧,漫天繁星不減璀璨的倒映在他的眼裡,可他的眸光卻始終有些暗淡。
這時候,明澈拿着一件白色的披風從後面走了過來。他輕輕将披風蓋在竹月肩頭,在竹月轉眸看向他的瞬間,溫柔一笑。接着他輕聲問道:“在想什麼?”
竹月稍稍垂眸,思索片刻後,輕微地皺了一下眉:“不知怎的,總覺得有種如墜夢境的感覺。”
聽到這句話,明澈幽深的眼眸蓦然閃過一道轉瞬即逝的異光,他想了想,伸手為竹月攏緊披風後,又慢慢順着竹月的臉頰撫向他鬓邊的碎發,淺淺一笑說道:“就算是夢,那也是好夢。”
說完,他的手已經去到了竹月耳側。那隻琪王送的紅珊瑚耳環被海風吹得輕輕搖晃着,紅潤的光立時灼了一下明澈的眼睛。
他微微沉下臉色,然後迅速摘下了竹月左耳上的耳環,緊接着還不等竹月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将耳環狠狠攥進了掌心裡。
刹那間,那片精美的紅羽毛倏地化作一撮紅色的粉塵,滴血一般滑過明澈的手掌後,很快随風散去。
竹月不覺皺緊眉頭,驚疑地看向他:“你這是做什麼?”
明澈不說話,隻陰沉着臉色揚起了另外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