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貨可别買多了。”景霖從被褥中抽出暗箭,自言自語道,“拿不走,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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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景霖起的有點昏沉,料想是風寒害的,用完早膳就吞下了藥。
“今日早膳是誰做的?”景霖邊打理自己行裝,邊問道。
今日的早膳是陽春面,與他平日吃的味道不一樣。
即便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問一遍。對于幾乎不可能的事情,景霖是不會相信的。
“是夫人。”劉霄回道,“昨晚,他在次房歇下,屋内燭光未熄,今日給主公下了這碗面,才沉沉睡去。”
次房就在主房邊上,但那常年空着,景霖沒讓誰在那睡過。
景霖一愣,不可置信地重複:“一宿未睡?”
劉霄撅起嘴狠狠點了下頭,景霖一看那模樣,就知道劉霄的心又向姓宋的那頭偏了一寸。
他重新理了下自己的朝服,佩戴好官帽。吩咐道:“他昨日從我這讨了個好處,集市采買帶上他。”
劉管家還以為主公這是對宋雲舟放下戒備了,内心欣慰。
“我猜他會走丢。”景霖叮囑,“盯好他,不用追。”
劉管家眨了下眼,主公料事如神,雖然不知道主公何出此言,但作為下屬,隻管應下就好。
今日,宮門前的馬車是最多的。
這是年前最後一次大朝會,過完這回,城外偏遠地區的官員就得離京了。
景霖生了病,嘴唇有些蒼白,他懶得和官兵報備,就取了點胭脂給自己薄薄塗了一層。
倒襯的他的臉更白淨。
景霖對自己笑了一下,微欠着身,慢悠悠朝殿堂走去。
他特意來的晚了些,等到踏入殿堂,百官早就站好了。
“景相。”有官員沖他獰笑道,“誤了時辰,是雪下得太大了嗎?”
根本就沒有下雪。
景霖卻應下:“想來是吧。”獨留身後那官員滿臉青紫。
太監及時喊道“皇上吉祥”。百官嘈雜之聲也就小了下來。但不等小下多少,景霖一反常态,舉起笏闆就有奏。
“皇上,許縣令出言不遜,明明今日無雪。”景霖狀似認真道,“許縣令的眼睛莫不是被地上的雪模糊了眼,是非有無都分不清了?”
許縣令正是方才與景霖嗆嘴的官員。
景霖趁機添油加醋:“還請皇上好生注意,在京城皇上眼皮底下都能掐口胡言,這在自己那縣城,不得更加猖狂。”
“你——!”許縣令氣得滿臉充血,他拿着笏闆的手都在顫抖,連忙走出來,“皇上切莫聽景相信口雌黃,臣今日以人頭擔保,絕無松懈怠政!”
皇上前幾日看到了好些彈劾景霖的文書,有些還把自己罵進去了。
尤其是那些直來直往的,年紀稍大的的老官員,皇帝做夢都夢見他們在指着自己脊梁骨罵。
他還沒說話呢,底下百官又開始吵起來了。
“皇上,臣今日就有口直言了!”有官員當場跪下,直指景霖,“景相郎豔獨絕不錯,可治理國政,他那張臉又算得到哪去!”
有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有第二個就會有第三個。
場下頓時亂成一片,罵景霖禍國殃民的,罵景霖貪官,奸臣。有的甚至直接把笏闆打向景霖。
武太尉拉過景霖,攔住了幾個。看這番景象,他不由得瞪着景霖:“不管管?”
景霖低聲咳嗽了下——這次不是裝的了。他趁着被太尉擋住時直了下身子,看皇上眼睛又掃過來,連忙垂下去了點。
“皇上!”景霖大喊,他指着身後官員,罵道,“臣的忠心天地可昭,是他們有眼無珠!”
底下安靜一瞬,吵得更加厲害了。
皇上被吵的頭都大了,閉目忍了一會,喝道:“閉嘴!”
皇上發怒,底下的官員終于不敢出聲了。
皇上看着景霖,景霖的背挺得很直,同之前他看到的病弱之征并不相同,反倒像是傲雪凝霜的一枝梅。
景霖觀皇上表情,輕咳一聲,繼續挺直腰闆,任敵人多少我亦巋然不動,甯死不屈。
不過近年時日,丞相的權握得确實太多了。
皇上如此想着,百官大概也是因為這點,才質疑丞相的吧。還因此扯到自己身上……
他歎口氣,對大家道:“衆卿想讓朕如何做?”
自己手底下很多文書都是丞相打理的,若是削權,那麼自己的悠閑日子就沒多少了。
“皇上!”景霖雙膝跪地,舉上笏闆。他不再多說半個字,隻是看向皇上的眼神,多了幾絲失望。
皇上心中一霎,似是不忍,但又無可奈何地歎道:“景卿許久沒歸家了吧,将要除夕,景相不如與家人重聚一番,朕許你多些年假。”
這就相當是變相地削權了,景相哪有什麼家人,他一路書生上來,始終孤身一人。文武百官皆知這個道理。
景霖怔了半響,最終躬首:“臣……領命。”
年前最後一場大朝會,如此荒誕。
楚嘉禾等百官散去,主動找上景霖:“景相,這世事變化萬千,有些你我都無可奈何。”
景霖斂去臉上笑意,垂下眼抓緊笏闆:“權大事危多,我懂的。這事醞釀許久,該來的總得來。”
他權勢滔天,無論做什麼,底下的官員都是忌憚的。他們總會找個機會找自己的茬,不如順勢引到“美色誤國”之上,再加一把火,将時間提前些。
兩人站在前殿,一齊向下望去。台階漫漫,底下景物一覽而盡。朝堂中如何喧鬧,這外頭的宮女可不知。
那些個皇子公主,如今怕還是在後宮戲耍打鬧呢。
楚嘉禾寬慰他:“就當多些休沐日子,景相,江南可好玩?”
江南啊。
景霖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