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街坊人聲鼎沸,摩肩接踵,一條那麼大的道上竟然寸步難行。
林珏昨日便知結果,卻也沒忍住,被沈遇汶半推半就地拉去看榜。在看到結果的那一刹那,他被沈遇汶死死箍住。
“确實是大好事啊!”沈遇汶笑道,“我倆都上了!”
林珏把沈遇汶從人群裡推出來,他比沈遇汶冷靜了不是一星半點。隻見他如釋重負地懈下口氣,對沈遇汶回道:“是啊,趕快回去收拾包袱吧。”
沈遇汶在回程的路上滔滔不絕:“我就說以你的聰明才智肯定能上,沒想到我也上了哈哈哈!聖上的尊容我還沒見過呢,再過……七八天吧,我就能進宮面聖了,想想就興奮啊!”
林珏無奈地搖搖頭,回道:“你也别太喜怒于色了,别人一眼就能看透你心思。”
“那又如何?”沈遇汶毫不在乎,“我高興我的,也礙不着别人啊。”
林珏看看周圍。
有不少舉人也是沒上的,現下心情正糟糕,偏偏沈遇汶的笑根本藏不住,難免心生嫉妒。
這要是無端引起什麼恩怨,可就不太妙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什麼意思。”沈遇汶把手搭在林珏肩上,眨了下眼,“别太招搖嘛。我就笑那麼一下,啊。如今人多眼雜,就算别人看到我們那又怎樣,我倆轉個身就走了。都沒見過面的,誰能記住你?等到了客棧我就安分了,好不好?咱們今晚還是要吃頓好的。”
林珏點點頭,又忽然搖頭,道:“你此行出來帶了多少盤纏?”
沈遇汶裝傻充愣,撇過身去,一根手指在下巴處點來點去。他擡頭看天,低頭看地,末了回了句。
“哎呀,計較那麼多作甚?夠用。”
林珏沒忍住撮了下沈遇汶的肩。
他們倆都不是官宦世家,能從衆派世子爺底下博得解元已是不易。本來此行都沒帶太多銀兩,可沈遇汶喜歡享樂,客棧要住最舒适的,吃食要吃最好的,這錢一下就能花完。
“我陪你一塊住,那我的銀兩也和你共享。”林珏歎了口氣,“左右也就這幾日,還能供你幾日潇灑!”
沈遇汶呼拉一下重新搭上林珏的肩:“阿珏,我就知道你不會怪我的,嘿嘿!那我們今晚還是吃頓好的!”
林珏故作為難,在沈遇汶又要開始央央求時答應了。
兩人回了客棧,林珏本想先收拾收拾包袱的,沈遇汶卻懶,回去就躺榻上不動了,兩隻手在空中搖搖晃晃。
“你怎麼還不收拾?”林珏問道。
沈遇汶似乎是在回想什麼事,他擺弄着自己雙手,道:“我覺得有點奇怪。”
林珏停下手中動作,嗔道:“覺得路上有人看你了?”
沈遇汶收回手,平平地看着眼前的帷帳,他蹙着眉頭看了好半響,最終呼出口氣,癱在那裡。
“可能是我太興奮了?算了,我要先睡一覺。”
林珏搖搖頭,又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了。
他們還是沒去吃頓好的。
在紅榜張示後不久,街道上又貼了張告示。
——主考官被人毒殺。
據廷尉所言,主考官在昨日宴會歸府後,在塌上呼呼大睡,其妻子以為丈夫是喝的大醉酩酊,就也沒叫醒。誰知第二日都日上三竿了,妻子見丈夫竟然連早朝都沒有去。想去把丈夫搖醒,那身子卻冰的不成樣子。
妻子當即報官,揚言昨日宴會有人害了主考官,且意有所指。景相聽聞,勃然大怒。當着皇帝的面直接命令廷尉下場嚴查,廷尉二話不說,雷霆風迅地把宴會中可疑之人都關押起來。
其中包括林珏和沈遇汶。
朝堂之上,皇帝見景霖博他噱頭似有不滿,景相直接越級指揮,似乎是不把台上皇帝放在眼裡。
但皇帝并沒有說什麼,隻是今日早朝下得格外早。
“我親自審問。”景霖換上常服,冷冰冰吩咐道,“可疑的人都關起來了?”
廷尉不敢多言,瞄了一眼景霖,變扭道:“是。”
景霖掃去一眼,諷道:“不滿,覺得我也該被押起來?此次宴會是我舉辦不錯,但你覺得我會這麼傻,要殺什麼人還昭告天下?”
廷尉冷汗直出,連忙跪下:“下官不敢!”
景霖白了一眼,奪了成應的鞭子,直接翻身上馬,喊道:“駕!”
廷尉見狀,連忙道:“景相不可啊!您身子弱,怎可苦受疾風!”
景霖眯了會眼,大罵:“人命關天,我都不計較,你還在這計較什麼?!有這閑心趕快去查疑點。”
今日早朝皇帝已經對他起疑心了。景霖想,經百官彈劾後,皇上肯定是不會對他全心全意地信任。隻是他沒想到此次事件如此突然。
怎麼偏偏就是主考官?怎麼偏偏就是他宴請的人裡面?是有誰想借此污蔑他不是?
就以皇帝那什麼事都不管的豬腦子,反應哪會有這麼快?恐怕主考官妻子報官時,那狗皇帝腦子裡還在想“這宴是景霖開的”這一步。
要是他不盡快安排下去,兇手今早出城了都說不定!
按理說他也該接受審問,畢竟主考官身死也有他一半聯系。但景霖肯定不會受這個氣的,人又不是他殺的,他憑什麼接受審問?
景霖已經清楚此事是有人想要嫁禍于他,怎麼可能束手就擒任人擺布,太可笑了。
疾風掃過景霖的臉頰,墨發随風飛揚。他不等廷尉追上,先一步到了衙門。
“景相到——”
看門的小衙子跑進來說。
林珏和沈遇汶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裡看出了驚訝。
監察百官本是楚大夫楚嘉禾管,怎麼景丞相也要參合一腳?且按理而言景相的嫌疑最大,如今他們被關押,景相卻成了要來審訊他們的人?!
林珏輕微地搖搖頭,示意沈遇汶不要參和。
楚嘉禾坐陣台上,還未開始統一審訊。他抿抿唇,問道:“元廷尉呢?”
小衙子回道:“元廷尉去請教景相,可能是景相太着急,便先趕到了。”
楚嘉禾歎了口氣:“那先請——”
“啪——”鞭子抽到地上,發出響亮的一聲,打斷了楚嘉禾的話。一時間,衙門内竟無一人敢言。
風将人攜了進來。門前,景霖随手扔開鞭子,拍拍手。淡淡回道:“不用請了,我已經到了。”
林珏看清來人模樣,驚得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