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夜幾人走出内城的時候,葉淩已經再次陷入昏迷。西斯迅速打開通往走私商聚集地的光門,幾乎是小跑着進入那片故地。
依舊是一片暗淡的灰蒙,商人的帳篷一層又一層,像是緊密生長的魚鱗。
“前邊路口右拐,再向前大約五百米,最大的帳篷就是黑巫師家。”
西斯飛快說着,阿夜便向她所指的方向奔去,鬥篷紛飛,如同一滴被狂風吹亂的雨。
然而黑巫師并不在家,掀開簾子後等待她們的隻有一副破舊桌椅,一張單人床,還有十幾個上鎖的鐵箱。
“她去哪了?”阿夜情急,竟是回頭瞪了眼西斯。
“我......我不知道啊。”
西斯抱着木盒來回踱步,額上已然出現了一層汗珠。在她的認知中黑巫師是活了不知多久的先知,素來神出鬼沒,憑她一個小小商販,哪來的本事去尋?
可是凜夜真的等不了了......
“咳咳......”
昏迷中的葉淩突然發出兩聲咳嗽,接着一股溫熱的液體便順着阿夜脖頸流下,她用手抹了,才發現是半金半紅的血。
“先讓凜夜躺下。”岩羅指指床鋪,于是阿夜也顧不得許多,徑直走過去将背上的葉淩放下。
“現在怎麼辦?黑巫師不在,難道我們要在這裡看着......看着凜夜去死嗎?”
“凜夜不能死!”西斯幾乎是在大喊,可這又有什麼用呢?葉淩的氣息正在一點點變得微弱,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血從她的口腔、鼻子、眼睛裡湧出。
她像是突然就垮了,又或者說,那個苦心維持的強大形象在頃刻間粉碎,好像一盞本就千瘡百孔的琉璃,累積的傷痛終于越過了崩潰的臨界,縱是殺戮之神也不得不面對生命的終結。
此刻,葉淩正在意識之海中下墜。她這回是徹底從鋼絲上摔下去了,懸崖底下有熾熱的火焰,也有寒冷刺骨的冰,她穿過那些所在,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最後重重砸在一條鐵軌上。
遠方傳來綠皮火車的汽笛,于是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爬行,憑着求生本能避免了被壓成肉泥的命運。
“救命......救命......拉我一把,誰來拉我一把......”
葉淩爬不起來了,她突然很想哭,可到最後也隻是揉了揉眼睛。一隻手突然出現在了眼前,葉淩擡頭,看見倪羽那張熟悉的臉。
“要我幫你也行,但你得百分之一百聽我的。”
“好,我聽你的,一定聽。”
葉淩握住了那隻手,可眼前的人卻變換了容貌。索菲亞的臉蒼白瘦削,眼中暗藏的瘋狂如同月色下湧動的潮汐。
她笑着說:“你怎麼搞成這樣?”
“我想你們了,好想好想......我身上好疼,疼得快受不住了......”葉淩沒有回答問題,開始自說自話,“索菲亞,你們去哪了?我找不到你們,哪裡都找不到......”
“是你走了,你離開了我們。”面前的人又變成了尹星辰,她的語氣裡不僅有哀傷還有幾分責怪意味。
“葉淩,是你一去不回。”
“你逃跑了,留下我們面對那個怪物。哈哈哈......多麼虛僞!”白翼然松開手,看着葉淩摔在地上,眼中隻有輕蔑。
“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葉淩,你一定要活下去。”
這回聽不出是誰,隻見她俯下身輕輕捧住葉淩面頰,說道:“因為我在等你回去。”
此刻,無數面孔閃過。
所有愛她的恨她的,要她生要她死的,都圍在了身邊。在粗重煎熬的喘息過後,葉淩僅靠自己的力量從地上爬起。她看着生命中的朋友、敵人、過客,發出一串喑啞的笑。
這一笑,堵在喉嚨裡的血水就都吐了出來。葉淩睜開眼,看清了聚在床邊的西斯、阿夜、岩羅還有悉迪。
她們沉默無言,葉淩倒是又有了些精神,她開始說話:
“我不叫凜夜,我叫葉淩。”
“葉是樹葉的葉,來自我的母親,淩是因為我出生在冬天,淩霜傲雪,是個好寓意。”
“在認識你們之前我也有朋友,她們是很好的人。”
“有人讨厭我,可我到現在都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
“我很想家。很想小時候跟着姥姥在菜地裡幹活的日子,很想泡芙,想冰淇淋,很想我在那裡的朋友。”
“我大學還沒畢業呢......”
葉淩腦子裡一團亂,把血吐出來後她的身體似乎好受了些,于是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兒全倒出來,東一句西一句的,毫無半點邏輯。
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後,她又開始咳嗽,隻是這回吐出來的血沫變少了,多是些暗紅色的硬塊。
“朋友,你們也是......”葉淩微笑着,喉嚨裡像是哽了東西,很快傳出來的就隻剩下艱難的氣音。
阿夜急得口不擇言:“黑巫師還沒回來嗎?她到底死哪去了?”
“誰說我死了?”
蒼老的手掌撩開帳篷門口的簾布,戴着巨大氈帽的黑巫師總算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黑巫師大人,求您快點救救凜夜吧,她快......快不行了。”西斯幾乎是帶着哭腔。
“我說過,救她得要另一顆金色寶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