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商硯書如約帶着路乘下山,在樵夫家彙合後,與樵夫的兒子王富一起,駕車前往平安縣。
“仙師坐得還習慣嗎?要不要我放慢點速度?”王富坐在車前駕馬,回頭問闆車上的商硯書路乘二人。
他的馬車并非是載人的廂式馬車,而是拉貨用的那種闆車,雖然在縣裡做生意,日常的衣食不愁,但也遠遠沒到富庶的地步,因此家中隻有這麼一輛經濟實用的闆車,能拉貨也能載人,就是坐起來有些颠簸。
“無礙。”商硯書盤膝坐在颠簸的馬車上巋然不動,繡着墨色竹葉紋的月白衣袍迤于身前,頭戴雲紋玉冠,腰系一支碧玉短箫,俊美的面容溫和且謙遜,一副飄逸出塵的仙人模樣,與昨日的懶散截然不同,十年間他的真面目除卻最惡劣的那一部分都在路乘面前暴露得差不多了,但此刻下山面對外人,便又裝模作樣起來。
“好颠啊……”路乘揉揉自己被颠疼的屁股,委屈巴巴地問商硯書,“師父,為什麼我們不直接飛過去?”
當然是為了讓你受點罪。商硯書心裡這樣想,嘴上則冠冕堂皇地說:“不必急于去縣城,為師想趁此時間了解點事情。”
“仙師想知道什麼?”王富立刻道。
“邪祟一事的經過由來,越詳細越好。”商硯書道。
“那是一個月前的事了……”王富回憶道,在一個月前,平安縣發生了第一起命案,死者是露宿街頭的乞丐,且死時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因而初時并未引起注意,隻以為是暴病而亡,由差役将屍身搬走了事,但很快發生了第二起,這回是夜宿花樓的富商,因為嫌屋中悶熱出來透氣,卻一去不回,同伴出來找時,才發現其已經死在了花樓的後巷。
那富商是縣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縣令自然不會像上回一樣草草結案,特地派了仵作查驗,這一查便發現,這屍體外表骨骼完好無損,内裡的所有内髒竟是都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漿糊。
“聽說仵作剛劃開死者的肚皮,血糊就噴濺而出,碎得就跟家裡包餃子剁碎的肉餡一樣!對了,我還聽說,那碎肉中似乎還有什麼牙齒的印痕,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啃咬嚼碎的!”王富雖未曾親眼得見,卻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然後呢?”商硯書對這駭人的描述反應平平,隐隐還有一種嫌棄其太過平淡的無趣之感。
“然後呢?”路乘也道,他臉上同樣未現懼色,卻較之商硯書的平淡更多了一絲對後續發展的好奇,猶如聽故事一般。
“然後,大家自然是反應過來這是邪祟所為了,縣令立即上報了府城,隻是府城那邊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情,快一個月了,也未派人處理。”王富說,“富商死後,縣令便讓大家夜間鎖緊門窗,無事不要出門,還請了方員外畫符驅邪,但命案還是頻頻發生……”
“方員外?”商硯書打斷了一下。
“奧,忘了跟仙師講,方員外名叫方道文,八年前來到我們縣,購置了一片土地靠放租生活,他以前修習過仙法,會些驅邪之術,所以大家也叫他方道長,隻是他能力有限,那邪祟并不懼他畫的符箓,依然猖獗作案。”王富說。
“修習過仙法?哪家哪派?既然是有仙緣之人,為何不繼續追尋大道,反倒跑到這縣裡做了個員外?”商硯書饒有興味。
“這……我也不知。”王富抱歉道,“我未曾跟方員外打過交道,隻是聽人說起過。”
商硯書于是換了個問題:“那這位方員外為人如何?”
“樂善好施,是我們縣有名的大好人!”王富立刻道,“方員外家的地收的租子一向是最低的,而且趕上災年還會減租,開設免費的粥棚給窮苦人家分發食物,他還時常幫人做法超度,無論死者是權貴,還是乞丐,都一視同仁,從不收費,這回縣裡被邪祟害死的人,就都是由方員外超度的。”
“對了,他還有一位妻子,夫妻二人非常恩愛,隻可惜多年未有子嗣,聽說七年前方夫人懷過一個,但不小心流産了,之後就再沒懷過。”王富語氣惋惜,像是在為這位大好人的遭遇不平,随即又想起自己的妻兒,不由又露出些許慶幸,慶幸他的妻子生産孕育時平安無事,此刻也被自己安置在了老家,不至于卷進這邪祟之禍。
王富又講了講案件的其他一些情況,一路半個多時辰下來,已經能遙遙地看到平安縣的城門,在勒馬停車,牽着馬缰步行進城時,王富忍不住問道:“仙師,您看這邪祟一事……能解決嗎?”
這不光關系到性命安危,還關系到他的生計,邪祟頻頻作祟,就像他将妻兒送回老家一樣,能跑的百姓都跑了,城中比之一個月前,已經冷清了許多,外地的客商聽聞此地事件,紛紛繞路而行,進城的寥寥無幾,若是再這樣下去,百業凋零,他那個鋪子也隻能關門大吉了。
“放心吧。”商硯書還沒說話,路乘就先開口打包票道,“有我師父在,什麼邪祟都不在話下!”
他說着還無比自信地挺起了胸膛。
商硯書眉梢一動,他至今未曾在路乘面前真正出過手,也不知路乘對他實力的自信到底從何而來,不過……倒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