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霖颔首,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墜子從層層疊疊的衣服中拿出來:“琉璃葡萄墜,和你一樣的。”
“覓兒對你我,倒還真是一視同仁。”臨秀心中感動,右手凝出一道靈力施加在墜子上,須臾之間,墜子就被戴到她的脖子上,“天色已晚,師兄早點休息。”
洛霖:“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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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毗娑牢獄。
荼姚看着緩緩走進來的天帝,冷哼道:“沒想到,你還會來這兒看我。”
“我也沒想到,你還是那麼争強好勝。”天帝看着疾言厲色的天後,一時心中竟生出些感慨。
荼姚冷哼:“我不強一些,難道等你來看我的笑話嗎?”
“你我夫妻一場,一夕之間,眼見你從高高在上的天後淪為階下囚,我又怎麼能笑得出來?”天帝看着她,臉上像是有着深深的疑問,“荼姚,你已貴為天界至尊,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自問,問心無愧!這些年來,你變本加厲、四處樹敵,不但用手段殘害本座身邊的女人,就連水神、夜神、錦覓,你都容不得,你究竟怎樣才能滿足呢?”
“我和你大婚至今,你何時當我是你的結發妻子?呵,問心無愧?”荼姚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這麼多年你可曾扪心自問,你果真沒有負過我?”見他臉上毫無變化,荼姚繼續說:“陛下難道忘了,當初你是如何坐穩天帝之位?天魔大戰之時,若不是我鳥族戰士身先士卒的話……”
天帝面色不渝:“夠了!”
“不,我要說!”荼姚執意,“陛下哪一次征戰,鳥族不曾全力以赴、傾力相助?天魔大戰,你身負重傷,你可知為了救你,我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太微,我這樣待你,而你,你是如何待我?一朝登上至尊之位便忘恩負義、朝三暮四,把你和我當初的那些盟誓忘得一幹二淨……”
“住口!”天帝打斷了她的話頭,他絲毫不想回憶起與她的種種過往,轉而說起她的罪狀,試圖通過這一舉動将一切怪罪到荼姚的頭上,以顯得自己純潔無辜,“你自恃前功,黨同伐異,濫殺無辜,滅龍魚族,黜側妃,手段如此毒辣,我都不曾計較。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就連梓芬也是死于你的毒手。你屠戮上神,未免太過膽大妄為!”
“呵呵呵……”荼姚看清了他的虛僞,冷笑,“梓芬?我究竟所犯何罪?是屠戮上神敗壞了天綱,還是剮了陛下的心頭肉,讓你心疼了?”
天帝感覺自己的面子受到挑釁:“你……”
“你!”荼姚紅着眼控訴,“你一次一次地背叛我,完全沒把我們母子放在心上,她呢?人都死了,還陰魂不散!她的女兒,竟然還敢來勾引我的兒子,母女兩個,迷惑你們父子兩代,你不覺得是莫大的諷刺和羞辱嗎?”
想起那日從觀塵鏡中看着旭鳳對錦覓表露心意,荼姚在不知道錦覓身份之時,還想着若錦覓識相點放棄潤玉,自己還可讓她給旭鳳當個側妃。荼姚想起自己那一次心血來潮,想要将錦覓拉攏到旭鳳的陣營中,讓她為旭鳳效力,故此入錦覓夢中問她是否願意放棄潤玉,選擇為旭鳳效力。可她卻不識時務,不僅凡人時就不肯放棄潤玉,回歸天界後更是直接跟自己正面硬剛!
荼姚想到這兒就後悔,早知錦覓是梓芬之女,當初自己就該拿着滅靈箭親下人間,親自将人殺了,也省得旭鳳被她迷惑了心神,自己還落到如此境地!
天帝聽着她前面的控訴本是有些羞愧的,可他聽到與錦覓有關的話,瞬間心生疑窦:“這事與錦覓和旭鳳有何相關?”
“我貴為堂堂天後、鳥族公主,難道我要一輩子,活在她的陰影之下嗎?”荼姚完全沒有回答他的意思,仍舊述說着自己的不甘,“死得好,死得妙,像她這樣的人,就該早早死了,也省得勾得你們抛妻棄子!”
天帝将錦覓與旭鳳的事暫且記在心裡,他看着毫無悔改之意的荼姚,不禁搖了搖頭,“我本以為,你能在此地有所悔悟,可你仍是執迷不悟。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口不擇言、面目猙獰,哪還有半分天後的雍容氣度?分明就是一個人間的妒婦!”
“人之将死,其言也直。隻怪我有眼無珠,所托非人而已。”荼姚想起萬年前曾遇到過的廢後危機,哀戚着說,“世間女子都渴望白頭偕老,荼姚雖為上神,同普天下女子,卻無任何不同,我想要對我一心一意的丈夫,可我又何曾有須臾入過陛下的心?我得了至尊之位又如何?不過是嫁給一個冰冷冷的寶座罷了!”
她看着眼前這個自己深愛了上萬年的男人,心中又冷又痛:“而陛下的眼中,除了那人,何曾看到過我?那卑微的龍魚精,隻不過跟她眉眼相似,你明明知道是在利用她,卻對她動了真情,你可曾想過一個妻子的感觸?你可曾體會得到,用目光時時追随一個無情無義之人的悲哀?”
“荼姚,我心中念着梓芬,确實是有愧于你,但我已經盡量在彌補。你身為天後,卻任性妄為,我哪一次不是對你忍耐縱容?隻是你自己欲壑難平。”
“忍耐?縱容?我要的不是這些!我得不到夫君的呵護與珍視,守着一個天後的虛名,陛下可知這些年,我是怎麼捱過來的?我父殒身不久,你就動了廢後之心!若非我有鳥族勢力傍身,隻怕在萬年前,我便落得與今日相同的下場了!那時我才明白權力好啊,什麼恩愛榮寵都是假的,隻不過是過眼雲煙。隻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才不會化為烏有!”
“就算你想得到權力,但你也不能不擇手段,你已貴為天後,身後有鳥族傍身,你若能夠安生度日,我也不會動你。”
“不擇手段?”天後沒料到他竟如此厚顔無恥,“你我有何分别?當年你弑兄奪位,獨攬大權,其實,我們一樣都是權力的囚徒。”見他要走,荼姚急忙追問:“陛下,你是否記得當年我們的約定?”
天帝聽她提起,回想起當年天魔大戰出征前一晚的告别,耳邊聽到她平靜中又滿是失望的語氣,“你變了……”
他緩緩轉身望着她:“荼姚,是我對不起你,但是此事已經鬧到上清天,你天後的位子我保不住,若再不打壓你們鳥族的氣焰,恐怕難以服衆。”
“我早已料到如此,我這個天後當得夠久了,真的當夠了……”她跪了下來,朝他跪拜祈求,“荼姚這一輩子,為你甘願犧牲一切,如今荼姚别無所求,唯有一個心願,我膝下隻有一個旭鳳,相信陛下,應該明白荼姚所求了。”
“你先起來吧。”天帝看她站了起來,他才緩緩說着自己的心裡話,“我本有心依諾傳位旭鳳,奈何你不修福德、不得人心,連累了我們的孩兒。”
“這萬年來,你一向高高在上,受衆人的膜拜,陛下有沒有想過,是誰在為你鏟除異己,在背後助你穩固帝位?我受衆人的指責也罷了,可我究竟是不修福德,還是在替陛下消災擋業?陛下難道心中沒數嗎?”荼姚反問他:“陛下,白刃見血,究竟是該怪那見血的白刃,還是該怪那執刀之人?”
天帝聽到這句反問,回想起自己拿她當刀,讓她心甘情願為自己所做過的種種事情,說是她的過錯,可若沒有自己的暗中許可,荼姚又怎會犯下累累罪行,又哪裡會落到眼前這境地?
白刃見血,不能僅僅怪罪見血的白刃,更該怪罪的,是自己這個執刀之人。
種種愧疚湧上心頭,天帝允諾道:“好,我答應你,讓旭鳳繼承帝位。”
“那請陛下即刻下旨,盡早将穗禾賜婚旭鳳,如此鳥族自會全力效忠天界。”
“你信不過我?”
“隻要陛下為我兒旭鳳做長遠的計劃,荼姚别無所求,也甘願受死。”
“你我夫妻一場,你的體面也是我的體面,”天帝向她保證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往外走的過程中,天帝思慮了一會兒,最終同意了她的請求:“此事,準了。”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看着他一步步遠走的背影,仿佛二人的緣分正在一步步走向結束,荼姚再也壓抑不出不斷上湧到眼眶的淚水,她拿出大婚時對方送給自己且被自己一直小心珍藏的那串靈火珠串,難過不已,“太微,我們終究走到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