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你如今跟我說這些，是不是想要反悔不當天帝？”
沒想到旭鳳完全沒接收到潤玉話語中的意思，他手指着潤玉，搖頭晃腦說，“我跟你說，你要是反悔了，你去跟叔父說。反正我把話撂這兒了，我此生不當天帝！你要是不想幹了，你就讓叔父去當，或者……”他偏頭想了一下，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你要是不想當天帝了，就趕緊生個孩子出來，然後把天界這攤子事、還有天帝這個位子，統統交給你孩子去管，讓他去當天帝為天界效力。”
潤玉：“……”
醉意上頭的他，一下就清醒過來。
我本想跟你說些心裡話，你卻突然跟我扯一些沒影子的事？真醉了還是裝醉？！
暈醉的旭鳳還在繼續暢想潤玉把重擔交給他孩子後的情形，“到時你卸下肩上這些重擔，就可以好好去六界遊玩一番！我問你，你是不是還沒好好看過幽冥忘川？我跟你講，幽冥忘川那條河的河水，雖然會灼傷神仙們的軀體，但在夜晚時去看，波光粼粼的，跟咱們天界的天河一樣好看！還有，我在人間當熠王時，淮梧國的西北面有一個……”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他覺得好玩有趣的地方和美味好吃的食物，竭力推薦潤玉将來不當天帝了一定要去試試。
潤玉聽着聽着覺得很不對勁，……這說的，怎麼那麼像是在交代遺言？
他大驚，雙手按在旭鳳的肩膀上，威嚴十足地和旭鳳面對面，“旭鳳，你跟我說這些，是不是打算去做什麼事？”
聲音中暗含壓力，大有你敢點頭承認些什麼，我就敢把你幽禁在栖梧宮的架勢。
“我哪有打算做什麼？我不就是在跟你分享、推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嘛，這麼大反應做什麼？”旭鳳拂開他的手，沒好氣的嘟囔，“馬上要當天帝的人了，還這麼冒冒失失的，還有沒有從前一分半點的穩重自持了？”
“我以為……”
“你以為我要去尋死，在這兒跟你交代遺言？”旭鳳說着說着自己都忍不住樂呵了，“為這麼點小事就要去尋死，我是那麼小肚雞腸的人嗎？”
“那就好。”
聽着旭鳳的話，潤玉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松了一口氣。
“兄長，來，再喝一碗！”
……
“這壇酒喝完了，兄長，再來一壇酒！”
……
時間悄然而逝，不知不覺間，地上已堆積起橫七豎八個空空如也的酒壇。而潤玉和旭鳳兄弟倆此時也忍不住趴在了石桌上，彼此都是一臉喝醉了的表情。
“對不起！”
“你說什麼？”
“我說，兄長，對不起！”
“真喝醉了？怎麼莫名其妙地跟我道起歉來？”
“我前兩日為了尋找救治父帝瘟針之毒的法子，把省經閣、披香殿等天界有各項記錄的地方翻了個遍，救治父帝的法子沒找到，但我在披香殿看到了一本寫着‘夢箓’的冊子。”
“夢箓？記錄魇獸吃了哪些夢的記錄冊子？”潤玉不由好奇，“你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很多年前發生的，我不知道的往事。”
旭鳳點點眼前的酒碗，“比如當年你和我第一次喝酒後，我吃醉了酒放出火，你擔心我被火傷到，使用水系術法将火熄滅，卻因此被母神誤會你欺負我，不僅沒有表揚你救了弟弟，反而因此責罰你還将你關禁閉的事。”
潤玉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間已消失殆盡，他沉默了半晌，低聲說：“都是陳年往事了，你還提它做甚呢？”
“我之蜜糖、汝之砒霜。對我來說，那一段陳年往事，是兒時親密無間的兄弟情誼，是我最珍貴的兒時記憶之一，可對兄長而言，那卻可能是你曾經想忘也忘不掉的噩夢。”他一下站起身，神情很認真、态度很鄭重地朝潤玉鞠了一躬：“兄長，我對不起你！”
“我不知道兒時的你有多少次因為我而被母神責罰，我也不知道那些曾經的記憶于你而言究竟算回憶還是噩夢，我更不知道你還需不需要這句遲來的道歉，但而今的我知道，我不止欠你一句對不起，更欠你良多！”旭鳳仍舊是鞠躬的狀态，“對不起，對不起……”
潤玉想說“罰我的是母神不是你，那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但曾經那些無處述說的委屈，一下子齊齊湧到喉嚨口，令他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看着鞠着躬還在不停向自己道歉的弟弟，心裡那些曾經怎麼也無法忘卻無法愈合的傷口仿佛一下子就有了結痂的癢意，攪擾得他眼眶中升起一片氤氲。
潤玉不動聲色地擦拭了一下。
他歎了口氣，起身上前輕輕扶起他，一向溫潤的嗓音變得無比溫柔：“旭鳳，不管那些往事是溫馨還是痛苦，它終究都過去了，我不放心上，你也不要因此内疚，往後……，我們兄弟攜手創造更多美好的回憶就是了。”
旭鳳喉嚨哽咽了一下，他竭力止住想哭的沖動，重重點了下頭。
夜色已漸漸彌漫四周，燦亮的星子不知何時布滿夜空。
道歉事了，兄弟倆恢複到從前親密的相處狀态，一邊喝着酒一邊聊了許多曾經的往事，頗有借着酒意追憶曾經的架勢。
良久，旭鳳的下屬燎原君并潤玉的下屬邝露二人前來尋他們。
見完禮後，燎原君說：“殿下，栖梧宮中還有很多事務等着您處理，您看現下回宮嗎？”
邝露也向潤玉禀報說：“殿下，月下仙人差人給您送來了明日登基大殿時穿的冕冠冕服，讓您試試，若是不喜歡、不合适，他好連夜讓人修改。”
潤玉揮手：“知道了。”
“兄長明日還有大事要做，弟弟就不耽誤兄長的時間了，這就告辭。”
旭鳳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很有下屬主動性的燎原君十分自覺地上前扶着他，“大殿，臣這就扶二殿下回栖梧宮。”
“好生照看着，别讓他摔着了。”潤玉叮囑了一句。
“是。”
燎原君扶着旭鳳還沒走出兩步，旭鳳突然轉過身，對着潤玉沒頭沒腦地說了幾句：“兄長，往後的日子，你會幸福的。還有……，那天我看到了，臨走前，那最後一眼，她看的是你。”
？？
潤玉初時還莫名所以，片刻後，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後，潤玉的眼睛像是一下灌滿了星星，燦若星辰。
望着逐漸走遠的身影，潤玉輕聲細語：“旭鳳，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