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熬過寒夜後,全速乘風前進的長船終于把他們帶入了呂加菲爾克地界。照着這個速度行進下去不出半天就能看到佛恩伯格,蘭蒂芙決定不再僵坐而是起身來靠着桅杆站着,她不想給船上其他船員留下個弱不經風的印象,于是留下希瑟跟伊薇特兩人抱着對方瑟瑟發抖。
峽灣盡頭的陸地就是佛恩伯格,就像許多其他諾斯城鎮一般,這座她将來要生活到老的城市臨海靠山,坐落于海峽之中被雪峰環抱。乍一看環境似乎和自己長大的地方很像,但是随着距離越來越近,不得不說,不愧是有實力競争呂家菲爾克之王地位的斯蒂比約恩治下城市,規模要大得多且屋舍也更密集。早晨的港口上人來人往喧嚣塵上,叫賣聲從市集上傳來不絕于耳,白煙袅袅萦繞屋脊檐下。光着膀子肌肉虬結的高大水手走來走去,把網子撐滿的閃閃發亮的海魚被拖拽上岸,穿得圓鼓鼓的小孩跑來跑去嬉笑打鬧,其中一個被碼頭上成堆的繩索絆倒後趴在地上哇哇大哭,不僅沒能引來母親的關心呵護反而拎起來扒下褲衩子就是頓暴打。
一聲洪鐘般響亮遼遠的号角響徹峽灣之中,蕩開船下層層水波與絲縷浮雲,這回蘭蒂芙能看個清楚了,就是前方不遠處位于船尾的艾沃爾空出一隻手來吹響号角。
斯蒂比約恩已經帶着人清了場子等在碼頭,遠遠看見那位頭發灰白相間的高大中年人蘭蒂芙不由自主挺直脊背,呼吸都開始緊促起來。他們父子倆的個頭一脈相承,人群中相當顯眼,隻是斯蒂比約恩發福的迹象比較明顯,比兒子寬上不少。艾沃爾先下船來與義父打招呼,她和斯蒂比約恩擁抱的場面看起來還挺溫馨和諧。
蘭蒂芙已經在腦海裡預演排練過無數遍見到男方家長的場面,自然也能應付自如。就在她與國王寒暄時,艾沃爾在指揮船員們搬卸貨物,蘭蒂芙的陪嫁全部搬下船時那艘長船終于露出它本來該有的吃水線,這些所謂的陪嫁裡,相當一部分貴重禮品都是貢禮。最後一個由艾沃爾搬下船的箱子,裡頭有原産法蘭克的葡萄酒,還是蘭蒂芙祖父參加林迪法恩斯島的劫掠行動,從修道院裡搶來的衆多财富之一,不過現在說是紀念品更合适。除此之外還有一件鑲滿金銀的主教法衣,本來是韋恩斯留下做家傳寶物的,後來他認為将其作為誠意與友好的象征更有價值。船上僅剩的獸皮封裝的小箱子,裡頭都是凱裡鑽石。
金銀,絲綢,容貌端正身材健碩的奴隸,這些可以說是一個富有的領主都能想得到的禮物,但林迪法恩斯修道院的戰利品,愛爾蘭稀有特産,甚至還有異國的陳年葡萄酒就顯得意義非凡,彌足珍貴了。
當時西格德帶隊出航去迎親船上根本看不見這樣成堆的貴重物品,這雙方來往的差距即便是路人也多少能看出些門道。
聽完介紹後斯蒂比約恩表示晚上長屋的宴會斯蒂比約恩會把這古老的法蘭克陳釀開出來,與衆家臣親友共飲,共享苦戰近半年後的甜美戰果。
聽到這話後,蘭蒂芙突然産生一種怪異不适。
她看了看船員們搬走的大小箱子,又看看停泊在港口的長船,莫名感覺自己也是這些進獻給佛恩伯格的衆多貢品中的一份子。
這個念頭閃過腦海中後讓蘭蒂芙不由得為之一寒,她不願意繼續往下細想,立刻扭頭尋找艾沃爾的身影,然而艾沃爾抱着箱子已經走開十幾步遠了,蘭蒂芙想叫但最後呼聲還是吞進了肚子裡。
“艾沃爾!”熟悉的女聲迎面傳來,“這箱子也不至于讓你瞎了吧,我這麼大個人沒看見?”
“格爾達?”艾沃爾挑起一邊眉毛打招呼,“病好了?”
“是~”格爾達的蕩漾口氣也昭示了答案,“這些都是你嫂子的陪嫁嗎?好豐盛啊,比我當年還風光多了。”
艾沃爾沉默以對,格爾達邊倒退着走路邊感慨,:“天哪,你這個新嫂子真是大美人哪,西格德屬實好豔福,她叫什麼艾沃爾?”
艾沃爾頭也不回:“蘭蒂芙。”
“這個名字也很适合她!一聽就會讓人聯想起夏日豔陽!火焰玫瑰!說起來蘭蒂芙長得不太像諾斯人呢。”
艾沃爾當然知道格爾達的意思是蘭蒂芙面容看起來不像典型諾斯人那樣銳利深刻,于是回道:“她的母親是韋恩斯從愛爾蘭修道院擄來的修女。”
“哇,諾斯領主被凱爾特女奴隸的出衆美貌迷得神魂颠倒,将她娶作妻子,與她生下更加美貌的混血女兒,這個故事非常适合寫成歌謠。”
艾沃爾翻了個白眼,格爾達撇撇嘴轉身跟上艾沃爾追問:“你沒發現我有什麼不同嗎?”
“新裙子呗。”艾沃爾心不在焉地答。
格爾達又快跑幾步追上艾沃爾的步伐又問:“那你……不評價兩句?”
艾沃爾扭頭用冷漠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番,問道:“你自己做的?”
格爾達立刻顯得有些忐忑:“你怎麼知道?”
艾沃爾又用那興趣缺缺的眼神瞥了眼格爾達的新裙子,懶洋洋開口:“領口的線頭沒絞幹淨,裝飾太少不像你,腰收太緊除了你自己沒人這麼做,哦,還有你最喜歡的那條紅色長裙的紋樣複制到這條裙子上了,我沒記錯吧?”
“天哪!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在意我——”格爾達這麼喊完突然一蹦抱住艾沃爾的脖頸,艾沃爾完全沒防着這一着,整個人控制不住朝左邊歪倒摔去,眼看要臉跟箱子一起着地時艾沃爾的胳膊卻被一雙有力的雙手撈住,她踉踉跄跄撞到某人胸口終于勉強站穩,擡頭看去又立刻皺緊眉頭。
是勞菲。她那頭稻草般亂糟糟的金黃頭發很随意地在後腦勺下紮起來,身上的長裙跟圍裙都破舊不堪,臉垮得跟挨餓載人行進三十裡的馬匹似的,艾沃爾已經習慣她整天垮這張臭臉了。
勞菲冷漠地瞥了眼主人扭頭就走,在格爾達難以置信地望着這個态度奇差的奴隸時,艾沃爾一腳踹在格爾達腰上把她蹬開,怒道:“下次發瘋之前知會一聲!免得你把自己賣了都賠不起!”
格爾達一聲悲鳴:“我的新裙子!你去死吧!!”說完又擡腳朝艾沃爾屁股踹去,雖然艾沃爾硬接一腳也能保證巋然不動,但還是惡狠狠瞪向格爾達發出警告:“你再動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