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燈火通明,燭火相映,香氣四溢,從廳頭通到廳尾的長桌上擺滿了美味佳肴,唯獨就是沒有酒。長桌兩側座無虛席,戰士們大快朵頤縱情喧嚣,奴仆們來來去去忙碌非常,整個熱鬧場景中隻有那麼幾張與氛圍格格不入的臭臉。
博勒和他的夫人,剩下的兩個兒子陰沉着臉挨着母親坐着,隻有最小的那個兒子吃的歡實,另外三人都是偶爾才動動手扒拉兩口。尤其是博勒,他那隻被艾沃爾折斷的胳膊現在已經被白布連同大小合适的木闆纏住包裹起來,他面前的食物他一次都沒動,隻是垮着個臉盯着面前的虛空,偶爾再怨恨地瞥一眼本來屬于他的那個首領主座。
那裡現在由艾沃爾所占據,博勒當然是不敢質問,他還能挨着主座坐下座已經算是艾沃爾格外開恩了,不,應該說她允許醫師給他治療胳膊才是真正的大發慈悲。
可博勒又總覺着這女匪首沒這樣好心腸,說實在比起那種野獸般毫不掩飾嗜血殺戮沖動的家夥,動手之前毫無預兆且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更讓博勒感到恐懼。自打落座後博勒已經偷瞄艾沃爾好幾次了,艾沃爾看起來食欲相當不錯而,進食時整個人甚至整個人看起來都明朗許多,博勒不知自己是不是該放下心來慶幸自己躲過一劫,還是應當繼續保持警惕,不過他有一點可以确定——讓這幫劫掠者再這麼造,不出三天他的過冬庫存就會被全部霍霍完,他們這些赫魯蘭的本地居民即便僥幸逃過外來劫掠者的屠刀,也難免在嚴冬裡因為缺乏食物和燃料而死于凍餒。
所以科約特維什麼時候來?雖然博勒很确定科約特維來自己也是兇多吉少,但他實在是忍受不了時時刻刻擔驚受怕,甯可對方給他來個痛快。
“博勒。”
艾沃爾的嗓音清晰傳入博勒耳鼓中,把頭腦中剛剛産生瘋狂危險想法的他吓了一跳,回過神來艾沃爾那雙冰冷又銳利的雙眼鎖定住了他的臉,剛與她對視博勒就不由自主緊繃其肌肉來。
“我給了你充分的時間,”艾沃爾說着拿巾帕擦了擦手慢條斯理地問,“你應該想明白為什麼我讓你活到現在了吧?”
說話間有個奴隸收走艾沃爾跟前一堆隻剩殘渣和油漬的盤碗碟盞,立刻又有另一個奴隸給她端來用一個大石鍋裝滿的炖肉濃湯放到跟前,原來這才是艾沃爾抽空跟自己說話的原因,博勒心想,就是嘴上暫時得空了呗。
果然熱氣騰騰的鍋子一放下艾沃爾兩眼放光立刻舀起湯勺,如果沒記錯的話,博勒又想,那鍋裡是自家後院裡圈養的雞肉豬肉混着炖的,還有牛奶蘑菇幹之類的做調味,他真的心好痛。
“你想讓我迷惑科約特維,”博勒咽了口唾沫說,“可我也不确定科約特維什麼時候會到。”
“無所謂,你也很清楚,隻要進了那片内海就是進了牢籠,我已經派人把守住入口了。”艾沃爾說着喝下滿滿一勺熱湯,表情立刻滿足起來,又道,“隻要河口哨兵發現目标就會立刻通知我,你以前也是這麼做的不是嗎。”
博勒垂下眼睑不言語,艾沃爾又繼續說:“聽說你常年随侍在科約特維身旁,應該比我更了解他的脾性,你把他在赫魯蘭布下的圈套搞成現在這個樣子,被他發現你必死無疑,還有可能死得很難看。”
說到這兒艾沃爾又不緊不慢喝了口湯再觀察博勒,他那副心如死灰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所以,你怎麼選?”艾沃爾伸手接過剛熱的羊奶嘗了口又問,“你也是老油子了,不用我解釋得太清楚吧?”
博勒當然也感受到了妻子焦慮的目光,又越過她看到了自己的兩個兒子,自然也就想起了反抗未遂被吊死的長子,接着就兩眼一黑腦殼突突疼。
是啊,他被成功夜襲那一刻起就已經完蛋了,一邊是自己那生性兇殘難伺候的主子一邊是從天而降吊死自己長子扭斷自己胳膊的女匪首,博勒默默握緊完好的那隻胳膊的拳頭,咬緊牙關下了最後的決心。
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哪怕是臨時的朋友也是朋友,科約特維來就一定會弄死自己,那麼想殺科約特維的艾沃爾自然就是——臨時的朋友了。
“你得把我的戰士還給我,”博勒壓着嗓門對表情專注地品味新鮮魚湯的艾沃爾說道,“科約特維沒那麼好騙,如果他一眼望去全是陌生面孔,那……”
“好說,”艾沃爾應得出乎意料地幹脆,“需要的時候,我會安排。”
真的假的啊……?博勒不由得又心生疑窦,控制住赫魯蘭也就半天光景,這女人敢大咧咧地把屬于原主的武裝力量還給他?
之前在接受治療時博勒抓住機會詢問了個黑鴉氏族的戰士,才得知艾沃爾和科約特維是有着血海深仇的老仇人了。
為了伏殺科約特維願意做到這個份兒上?
該不會,橫行阿格德爾和呂加菲爾克數十年的暴君科約特維,真要栽在十年前沒能徹底滅絕的族裔唯一的活口——還是個女孩兒手上?
這故事寫成薩迦一定非常精彩,博勒暗想,這次他要是有命活下來,他一定要把科約特維之死寫成手稿賣給吟遊詩人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