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沃爾将眼睛眨了又眨,不敢相信就是蘭蒂芙面帶微笑坐在她跟前。身邊還有仆人來來回回端上菜肴,鮮羊奶的醇香不斷鑽進鼻端。
“你不介意我跟你共進晚餐吧。”蘭蒂芙輕輕攥着艾沃爾的胳膊笑問。
“當……當然!”艾沃爾一時甚至不知該擺什麼表情,下一句鬼使神差地問,“你現在感覺身體怎樣?”
蘭蒂芙挑挑眉勉強自己擠出笑容:“還是很疼,而且很癢,火辣辣的,不過比起拔箭的時候舒坦多了。”
“箭傷處理好後的恢複總是這樣。”艾沃爾煞有介事點點頭,又小心翼翼問道:“所以你現在……不生氣了?”
蘭蒂芙的回應是一個更加燦爛的笑容。
“如果我還氣着何必來吃飯,”蘭蒂芙一隻手抵着桌面撐着臉頰說,“氣都氣飽了。”
這時仆人端來一大盆格外濃香的肉羹,艾沃爾戀戀不舍地從羹上移開視線問:“那……你都想明白了?”
蘭蒂芙斂了幾分笑意:“你真執着啊。”
艾沃爾歎口氣道:“這事關你的性命,我不執着誰執着?哦,你,你自己才該是最在乎的那個。”
“好了好了,先墊肚子吧,剛剛你睡覺的時候肚皮都響了好幾回。”蘭蒂芙說着主動拖過碗來給艾沃爾舀湯,“邊吃邊聽我說。”
于是艾沃爾迫不及待開動,蘭蒂芙把湯碗推給她之後仍然用上那個一手撐臉的姿勢望着艾沃爾的側臉開口道:“你走後我氣了半天,之後就開始思考,咱倆到底吵什麼。”
艾沃爾瞥了她一眼沒有接話,蘭蒂芙歎口氣繼續說:“其實我最不能理解的是我自己,明明——你的意思那麼明白,你隻是不希望我再因為救人心切而差點把自己弄死,你隻是在珍惜我的性命,我為什麼——好像貓被踩到尾巴似的大發雷霆?”
艾沃爾此時腮幫子被塞得滿滿當當,仍然沒有接話,仍然隻是給了個眼神,蘭蒂芙繼續感慨:“我想那隻是因為,‘舍己為人’早就變成了我的習慣,我的神聖信仰,一種絕對正确,它融進了我的腦子裡,貫穿了我之前幾乎整個人生,你否定它——就是——”
“就是否定你之前的人生。”艾沃爾總算把食物吞咽完了接了話茬,“就是否定你這個人,沒錯吧。”
蘭蒂芙咬了咬嘴唇,苦澀地笑了。她扭頭朝身邊忙碌的仆役擺擺手說:“這裡已經夠了,你們都去休息吧。”
廚房裡忙碌的仆役們聞聽此言都如獲大赦般放下家夥事紛紛離開,蘭蒂芙當然注意到艾沃爾望着他們的渴望眼神,拿手在她跟前揮了揮說:“不夠的話我給你煮。”
艾沃爾這才收回眼神挑挑眉說:“我就料到會是那樣,那也不難猜。”
“可如果隻是那樣,我也許不至于立刻發火。”蘭蒂芙用手背撫了撫艾沃爾的側臉眸光熠熠,“你知道隻看到你的船員歸航卻沒看到你我是什麼心情嗎?人都散光了我還在碼頭上呆到深夜,做了個噩夢夢見着火的長船載着你的屍骨離岸,就像雷金霍斯那樣,從那之後我每天活着都像行屍走肉,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未來怎樣好像都與我無關,我之前總是在想,與你重逢一定能讓我重新活過來,我沒有想到重逢的場景會是一場混亂的襲擊,還有血腥的傷情,以及你的……嚴厲斥責,我真的很難……保持冷靜。”
說着說着蘭蒂芙的嗓音又夾雜起哭腔委屈起來,艾沃爾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我要是誇你,那不是鼓勵慫恿你繼續去為了别人送命嗎?就為了别人對着你高尚的屍體誇兩句好聽的?我怎麼可能誇你呢?别說是别的什麼人,就算是我在你面前遇險,你也必須先保證自己安全再考慮其他,你明白嗎?”
蘭蒂芙微微瞪大眼有些不敢相信:“你說……連你也……”
“當然!你最該保護珍惜的難道不是你自己嗎?你不會認為愛誰就要把所有的愛全部毫無保留地給誰吧?”
“啊……”蘭蒂芙呆楞了,“難道……難道不是這樣……”
“說實在我對戀愛這事兒沒太多經驗,也沒總結什麼見解,”艾沃爾說着幹脆放下碗碟轉身面向蘭蒂芙坐着,輕輕牽起她的手握起,口氣與神态皆十分誠懇,“我隻是樸素地認為愛你的人一定希望你能收獲盡可能多的愛,怎麼還會去掠奪搶走你本該留給你自己的那份?美其名曰‘互相無私付出’就是公平就沒有損失,這不就是哄騙嗎?不不,蘭蒂芙,我不需要你向我付出什麼‘無私的愛’,我雖自私但我犯不着掠奪你這樣自身難保的女人,更何況,我愛你,蘭蒂芙,我希望你此生富足快樂,但凡有餘力,我一定要給你最好的,所以任何情況下你務必先考慮自己,不要再想什麼舍己為誰的蠢事,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