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老實話，那手的模樣并不難看。

朱明的匠人們很在意自己的手。不是說模樣，而是說自己對手的掌控程度。有些龜毛點的控制狂，連自己的手上哪裡要生出繭都要把握一二。要論手指的靈活程度，朱明工造司的匠人們絕對能在其中占到前列。

為了能更好地運用自己的手，工造司的匠人們并不介意在保養手指上進行更多的投入。所以某個由朱明大師姐牽頭，由某條不知名持明技術入股的手部保養品在朱明的生意相當不錯。

作為每種保養品的最先試用者，曉蒼的手自然難看不到哪裡去。而作為女性，她的手天然要柔軟許多。她又沒怎麼用力，此刻搭在懷炎的肩膀上，觸感如柔暖的雲朵。

但懷炎隻覺得自己背上的汗毛根根豎立，肌肉僵成了石頭。他完全不敢動，整個人直接定在了那裡。

但他裝死，不意味着曉蒼會任由他裝死。她輕輕摩挲着他的肩膀，溫熱的手掌移向他的後頸。

“說話，我親愛的父親，朱明英明神武的将軍，工造司才華橫溢的無冕之王——懷炎先生。”

她的聲音中帶着笑意。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朱明大師姐都是個頂和善的人。雖然某不知名朱明将軍私下裡會小聲逼逼她唯一的缺點是對養父總是差點尊重，但誰也不能否認，朱明大師姐的臉上總是挂着不多不少，剛剛合适的笑意。

多一分則顯谄媚，少一毫則疑冷漠。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懷炎知道，在部分情況下，曉蒼笑得越燦爛，代表着她越生氣。而她從來不會委屈自己，所以那個讓她生氣的人，會比普通情況下被她整得更慘上幾分。

“告訴我，你沒有鬼鬼祟祟地偷窺人家小男孩，影響到了工造司的正常活動。甚至讓隔壁地衡司的蘊明特意找我問：是不是攬的活太多了，給師父閑的夠嗆？”

她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懷炎明白，這代表着曉蒼正在爆發的邊緣。老成持重久經風浪的朱明将軍深吸一口氣，将自己的臉調整到了一個完美的角度，看向曉蒼。

“也許我可以擁有一點狡辯的時間？”

他發送了一個夾帶着小星星的wink。

曉蒼愛好不多，美人正是其中之一。而懷炎很清楚自己的臉對曉蒼有着多大的吸引力。不出所料，他看曉蒼的臉色僵了一瞬。而後，語氣稍緩了些。

“你當然可以辯解。不過請記住……”她勾起了一個不帶什麼溫度的微笑，“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将作為呈堂證供。”

早年間，曉蒼年輕氣盛，對朱明仙舟在有海量工作，且人手足夠的情況下，效率還低得要命這一現實表示非常不滿。于是當時剛從戰場殺回來的她，一人，一刀，給朱明仙舟做了一場修剪。

如修剪盆栽一般。陳腐蕪雜除去，枯枝爛葉剪掉，然後引入新鮮的肥料與土壤，滋養枝葉，使之蓬勃生長。

而針對于工造司的改革，其中便有一條：不收未成年人。

當然，曉蒼也考慮過有些不容于世的特殊天才。對于他們而言，按部就班的生活反而是一種謀殺。她不介意給他們開特殊後門，但準入資格，必須嚴格篩選。

從這項政策出台後，每年朱明都有數不盡的天才試圖借此證明自己。不過這些人全都折戟沉沙，無一例外。

曉蒼順着懷炎的目光看過去，不難發現工坊中混了一個個頭不高的短生種小孩。她本以為是什麼特殊種族。但聽懷炎的意思……

“那孩子是自己考進來的？”

高挑的女人揚起眉毛，面色有些驚訝：“走我留的那唯一的一條渠道？”

即通過考試證明自己的天賦，以編外特招的身份考入工造司。經考察期後，可享受與仙舟人别無二緻的福利待遇。如若真能通過考試，在成年之前甚至會有額外的豐厚的福利補貼。保證哪怕是無根無系的浮萍，也能擁有良好的生活環境。

曉蒼當初就是按照“無父無母家無餘财的戰争孤兒”的需求來制定的補助。不過她本人也沒想到第一個能拿到這份豐厚補貼的人居然真是個戰争孤兒。

她喃喃自語：“我覺得有什麼無形的存在要扣我的功德了。”

“不至于，畢竟你也不是故意的？”這次換懷炎來拍她的肩膀了。

知道懷炎來意後，曉蒼閉了下眼，在腦内跟鳳皇做了簡單的交流。再然後，曉蒼和懷炎的身形便漸漸淡化，直至消失不見。

懷炎覺得有點眼熟。他沉吟片刻，從曾過目的無數資料中翻出來了一份立項申請：“蒼壁那孩子新研發的光學迷彩？”

曉蒼颔首：“我給他投了一筆巡镝，而且要過授權了。這項技術隻會用于鳳皇的改裝。”

見懷炎仿佛還有追根究底之意，曉蒼撇過臉：“你确定還要跟我因這個問題耗下去？蒼壁新開發的光學迷彩可以掩飾形态、熱量，甚至呼吸和氣流的運動。”

“你不想湊近觀察一下那個短生種小娃娃？”

漂亮的青年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那也不能掩飾你在強化歲陽的事實。”

“放心好了，我心裡有數。”曉蒼揉揉太陽穴，“别轉移話題。鳳皇是另一回事。就算你提鳳皇，也不能掩飾你犯蠢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