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大師姐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
她生得一副淩厲而美豔的眉眼,又常年沖殺在仙舟聯盟對外戰争的前線。若非刻意收斂,一身的煞氣簡直比夜裡的探照燈還要顯眼。
雖然搭在脖頸旁的側馬尾稍微中和了一些她身上的氣勢,但當她擡起眼,帶着敵意掃向某個人的時候,那一瞬間的寒意還是足以激發起任何一個生命本能的求生反應。
更不用說按照慣例,仙舟的将軍們永遠站在對陣豐饒的戰場的最前方,緊随【巡獵】征途。騰骁也是從屍堆中殺出來的有實績為證的将軍,被曉蒼這麼一激,他幾乎本能地想要拔刀。
“冷靜。”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攻擊本能。他試圖勒令自己的肌肉放松,但哪怕隻是立體投影,騰骁都能察覺出:曉蒼現在非常,非常的憤怒。
在騰骁的印象裡,朱明的大師姐是個相當溫柔的姑娘。
或者說,在面對被她劃入保護範圍内的人時,她的脾氣與沒有也沒什麼區别。尤其是在面對後輩和晚輩時。平時在戰場上将敵人盡數撕裂的爪牙被她自己盡數收斂,隻留下外層軟綿綿的皮毛,任他們撒野。
在騰骁看來,曉蒼作為一個掌權者,是很不夠格的。她過于心軟,不懂取舍,又總是在做蠢事。他曾利用這一點得到了很多。小到一顆異域來的糖果,大到朱明在貿易協定上的些許讓步。
他也知道,曉蒼對他的小心思心知肚明。可就算那樣,他也從沒見曉蒼對他有任何忌憚或者疏遠。毫無疑問,他曾經是她最看重也最偏愛的友人,或者後輩。
在他與曉蒼認識以來,他隻見過她對他生過一次氣。但哪怕是那一次,她的怒火也沒有現在這麼旺盛。
像是在幽暗的土地下湧動的岩漿,之所以尚未使大地裂開,火河奔騰而出,隻是因為還有些理智阻攔。
騰骁為此感到非常迷惑。他調整了一下身體,換了一個便于防禦的姿勢面對曉蒼。在理智上,他知道,曉蒼出發來羅浮砍他是需要一定時間的,而他現在隻是個投影。以曉蒼的脾氣,她不會對一個投影做無用功。
但他的身體先理智一步給出了另一種反應。
在察覺到這一點後,騰骁有些氣悶,但他搶在曉蒼發現之前開啟了話題。
青年揚起半邊眉毛,臉上是真實的不解:“我知道我挖你家牆角是很不厚道,但也不至于發這麼大火吧?鏡流那回都沒見你這麼惱過。怎麼,那個短生種對你有什麼特殊意義?”
“該不會真讓那些個三流小報說中了,那孩子是你看上的秘密情人?”他動動嘴角,神色有些僵硬,“倒也不必這麼擡舉短生種。他們的時間相對于我們而言實在太過短暫,當個寵物養還行,你不會真把他當成……”
你的師弟了吧?
沒等騰骁說完,就見曉蒼擡起頭。之前,騰骁還能從她的眼中捕捉到怒火。事實上,他也一直自傲于曉蒼會在他面前展露出些許真實。
但現在,她的一切情緒都消失在了眼中逐漸加厚的冰層之下。原本屬于他的特殊好像在被她一點點收了回去。
哪裡不對。
騰骁冷靜地思考着:難道那個短生種身上藏了什麼秘密?
他本來以為懷炎将軍收下一個短生種為徒弟是曉蒼的主意。畢竟六大仙舟皆知,朱明的曉蒼很重視短生種的價值,為了給他們争取相應的權力,甚至不惜為此砍了一批從孤航時代起就紮根于仙舟的貴族。
在她剛動手的時候,羅浮内部本有人打算指控她意圖背棄盟誓,分裂仙舟。但當時由于持明族的支持,加上朱明的改革成效良好,給虛陵和玉阙帶來了巨大的利益,這件事才被暫時壓了下去。
之後曉蒼第二次正式踏上戰場,用軍功證明了自己對仙舟的忠誠,也堵住了羅浮部分人的嘴。
在那之後她更加離經叛道,試圖将短生種也接納進仙舟便是其中的一點。
但騰骁本以為,在那個明顯與她沒什麼感情基礎的,與她相處不到一個月的短生種,與和她相識近千年的自己之間,曉蒼會選擇自己。
所以他也沒多加掩飾,直接表達了自己的需求。
但曉蒼的反應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個短生種對她來說,居然比相處千年的老友還要重要嗎?
有灰黑色正從曉蒼的左手上一路向上蜿蜒,不急不緩,如蟄伏的蛇。像是在陰影中肆意生長的藤蔓,又像是月夜下沉默着翻湧的海潮。
那是曉蒼從不離身的鳳皇。而眼下,鳳皇從原本的日常模式,正在一步步轉化為戰争模式。曾在前線無數次與她并肩作戰的騰骁怎麼會看不出這一點?
而這時,他又聽到了曉蒼的聲音。
“你想招攬他?”她像是輕輕地笑了一聲,“那我問你,他的名字是?”
“那很重要嗎?”騰骁皺皺眉頭,“他隻要是朱明将軍的徒弟就可以。”
對于騰骁來說,他需要目前勢頭正猛的朱明,出一個有着特殊身份的擺件,來加入他将組建起來的小隊中。他信任懷炎和曉蒼的眼光,認定那個短生種至少有着能達到仙舟人及格線的才能。
他本也不是為了他的才能而來。區區短生種能有什麼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