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團藏着大半條龍的被子動了動,而後,便有個亂糟糟的黑發腦袋探了出來。我們儀态翩翩的飲月君一向注重自己的外在。隻是再怎麼注重風度的龍,在和另一個人同進同出同吃同睡一年多,也不會強迫自己在剛剛晨起時保持自己的儀表整潔。
但應星可看不過去他這麼糟蹋自己那頭漂亮長發。既然丹楓已經醒了,應星便也不再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動作。他把丹楓從糾成一團的棉被中解放出來,而後又抓過床邊的桃木梳,給他理順瘋狂打結的長發。
所幸龍尊大人吃得好睡得香皮毛油光水滑,理順倒也不難,一梳梳到尾。比絲綢更柔滑的發絲在應星指間流連,這梳頭發的過程,倒更像是一種享受了。
應星把自己已經長到披肩的銀發往後撥弄了一下:“今天算是放假……話說大師姐昨晚是不是回來了?”
丹楓迷迷瞪瞪地往後靠了一下,被應星托住了後腦。他的眼睛已經睜開,但像是還未清醒,隻是睜着眼睛發呆。應星也習慣丹楓每天早上起床必備的開機時間了,他隻管說他自己的。
“朱明全體放假,而師父上次給我的任務我也趕在年前結束,今天倒确實沒什麼事。不過曉蒼姐既然已經歸來,也不知她那邊有沒有什麼新活計交予我做上一做。”
少年搖頭晃腦:“忙了一整年,貿然閑下來還真不适應。”
丹楓打了個哈欠:“所以你為什麼還要這麼早起床?不是沒事了嗎?”
“對哦。”應星僵住了,“我早起就算了,丹楓你再多睡一會。反正今天放假。”
龍尊大人橫了好友一眼:“睡不着了……下樓看看吧。曉蒼和懷炎昨天晚上也睡得遲,也許白日時隻有我們兩個會在這裡活動。”
“昨日下了大雪。平日裡忙于課業沒什麼時間,但哪怕我來自羅浮,也聽聞過雪朱明的盛名。你,不想去看看嗎?”
隻是在他們洗漱時,樓下便傳來一聲巨響。丹楓面上不顯,但尾巴上的龍鱗片片炸開,像是炸了毛的貓。應星匆匆抹了把臉,抓上終端,将櫃子裡的短匕别在腿上。他和丹楓對視一眼,悄悄推門,觀察外面的情形。
沒有起火。隻是丹楓吸吸鼻子,皺起了小臉:“有一股焦糊的味道。”
不嚴重,應當不是敵襲。
聽到丹楓的判斷後,應星稍放松了些許。
“要去看看嗎?”
于是,在冒煙的廚房門口,兩個少年便和廚房門前的,那個極熟悉的人對上了視線。
昨日晚上還好好地炖着湯的廚房,現在不知為何,以瓷磚鋪就的牆壁上已然有一大團黑色焦痕爆開。肉眼可見的,廚房正在自動修複。但杵在廚房門口陷入沉思的那道影子……
“曉蒼姐?”
應星相當驚訝。
在他的記憶中,他這位大師姐幾乎是個全才。哪怕在廚藝方面,也全無短闆。不管是紅案白案,亦或者什麼邊星小吃,那雙在鍛冶與拼殺上可立不世之功的手,執起菜刀與鍋勺來,也從無窘迫之處。
斷不可能做到這種……炸廚房的地步。
憶起偶然間曾看到的,無風自動,無火自燃的幽藍焰團,以及學宮課本上講述過的足足用一整本書來講解的“歲陽與仙舟之間的糾葛”,應星眨眨眼,對眼前這人的身份有了些猜測。
而這時,那人像是被應星的聲音驚動,轉過頭來。她的眼睛中盛着的不再是澄澈的月中銀輝,而是幽藍色的,熊熊燃燒着的烈火。
見狀,丹楓猛地把應星拉到自己身後,掌中的雲吟術法蓄勢待發。
“曉蒼”見他這樣,臉上蓦地揚起了笑。那笑容張揚、熱烈,如烈火中燃燒的金屬玫瑰,間有金與鐵的歌唱。
“早上好啊,應星,還有丹楓。”
她操控着曉蒼的身體和他們打了個招呼,眉眼彎似弦月,但又利若苗刀。
“初次見面,我是鳳皇。”
曉蒼的容貌傾向于明豔大氣,是牡丹,是火焰,是在灼灼烈日下盛放的紅玫。但在眼前這個不知名的存在的控制下,此時的她,瞧上去倒像是某種隻在傳說中流轉的鬼魅了。
陰森而詭谲。
她使聲線變得沙啞,連窗外的素雪都像是在為她做景,而這原本溫馨而舒适的房間中又不知為何,升起了數團幽藍色的火。
空遊無依,與話本中的鬼火很是相似。
“我是一隻歲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