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頭全須全尾地被找回來了。消息傳回,星城安管局上上下下都舒了一口氣。
在他被找到之前,許多人都在擔憂,萬一事情真的發展到最壞的地步,他是否會被安全部派出的特别行動隊射殺。這樣的結果雖然可以理解,卻令人寒心。在一線部門對抗犯罪者,就落得這樣的下場,其他治安官難免心有戚戚。
萬幸的是,事情順利解決了。開頭有驚無險,結局風平浪靜,既沒有造成實際損失,也沒有驚動媒體和公衆。
内部審查的時候,洛星海活動了一番,把這件事壓了下去,沒有讓它進入胖頭的檔案。胖頭本人被暫時停職,在安管局醫院療養。如果一個月後的精神評估顯示,他不再适合擔任刑事治安官,以後他大概會離開市局,被下放到轄區的治安管理所。
無論如何,這已經算是很好的結果。
胖頭找回來了,下一步要找的就是嫌疑人了。胖頭的精神狀态出現明顯的變化,是在他從醫院返回安管局以後。他應當就是在這段路途中遭遇了一個精神能力者,對方感覺到他心思恍惚,便趁機入侵了他的精神世界。
這個精神能力者的出現,很可能并非偶然。或許此人曾經多次在安管局徘徊,想尋找機會對某個治安官下手,從而制造出又一起轟動性的案件。
偵查科全員出動,排查胖頭出事當天安管局周邊的監控,尋找可疑人員。
查監控是最枯燥的工作之一,科長給大家打預防針:“這幾天有那麼多人到局裡做筆錄,工作量不會小,你們要有艱苦奮戰的思想準備。”
“怕什麼!”大家紛紛撸起袖子,幹勁十足,“大不了熬他幾個通宵,一幀一幀地查,我不信找不到。中心廣場踩踏的那個案子,不就是這麼鎖定犯人的嗎!”
剛說到這裡,走廊上忽然傳來洛星海的咳嗽聲。一屋子人回頭一看,他們正在談論的那個犯人和洛星海一起從門口走了過去。
辦公室立即冷場。
過了半晌,才有人小聲嘀咕:“薛夜明今天怎麼會來咱們局裡?”
“來做筆錄吧。”
“你們說,他到底是不是——”
“行了!”科長猛地一敲桌子,打斷了這句話,“别扯淡了,都開始給我幹活!”
薛夜明确實是來做筆錄的。不僅是他,白桐也做了極為詳盡的筆錄,因為他們兩人接觸過那個“倒吊人”的精神體。
薛夜明說,嫌疑人是一個A級能力者,現在應該受到了重創。洛星海徹查了安管局系統内所有已備案的高級精神能力者,無人出現異常。嫌疑人很可能使用了假身份之類的手段,躲過了法定的精神力檢測,沒有在安管局系統裡留下備案信息。這也說明,嫌疑人很可能不是個人作案,在其背後,或許存在着一個龐大且完善的非法組織,專門為那些不願受到監管的異能者更換身份、隐藏能力。
洛星海把薛夜明送到大門口。嚴則音派來的人已經守在辦公樓外,等着接薛夜明。洛星海一看這陣仗,隻差沒有打一個橫幅,寫上“薛夜明屬于特調部,借用需按小時收費”。
洛星海鄭重和薛夜明握了握手,“小薛,這次又辛苦你了。我們一定會抓到這個家夥,不讓任何一個嫌疑人逃脫。”
薛夜明點點頭,沉默了片刻,忽然說:“洛局,你有沒有發現,我們現在面臨的狀況很奇怪。所有的精神能力者,都必須是罪犯。”
薛夜明離開後,洛星海還站在安管局門口,玩味着薛夜明最後留下的那句話,一種寒意慢慢在心頭爬升。
在這個時代,一個精神能力者如果被指控犯罪,隻有兩種選擇:要麼進行無罪辯護,要麼主動認罪以獲得從輕判決。而無罪辯護已經被證明是一條死路,于是,精神能力者們的處境,将會演變成為這樣一種恐怖的局面——隻要你被人指控,你就必須認罪。
這仿佛是新時代的一場獵巫運動:隻要有人指控你是女巫,你就必須是,因為你沒有任何辦法證明自己不是。
洛星海之前一直有點不太理解,為什麼薛夜明會這麼積極地配合安管局解決犯罪事件。一般的犯人可以靠重大立功表現來争取減刑,但在薛夜明這裡,這是不存在的。不出意外的話,他這一生都要在系統内部“服役”,無論立下多少功勞、受到多少嘉獎,都不會獲得哪怕一天的減刑,到死才能“退役”。
而這一刻,洛星海理解了。薛夜明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了和他一樣的精神能力者們能稍稍改善一點處境。沒有犯罪事件,就不會有指控,就會少一個不得不認罪的精神能力者。
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因為犯罪是永遠無法被消滅的。犯罪會持續,對精神能力者的指控也會持續,直到有一天,所有的精神能力者全都成為了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