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忘輕飄飄地就将自己的善舉一筆帶過。
也許對他來說那确實隻是順手的一樁小事,但對連決而言卻是改變了命運的大事。
怪不得連決這麼多年都對自己的救命恩人死心塌地,這般身手,這般相貌,又是個風度翩翩的君子,連決若是女兒身,隻怕早就芳心暗許了。
不對,誰說連決不是女兒身就不能芳心暗許?那小子這些年也沒看中過哪個姑娘,該不會就是因為他吧?
下次見到連決的時候我可得好好問問。
我的餘光落在樹幹上的那一抹粉色上。
以花瓣作為暗器,那不是師父教我的功夫嗎?好啊那個老頭,還說這是什麼獨門絕技,敢情是騙我的。
“你是來找阿檀的?”裴忘問道。
“‘阿檀’?”我回過神,訝然看着他,“你跟雙兒是什麼關系?”
阿檀是雙兒的乳名,谷中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很多,但敢這麼叫出來的人寥寥無幾,裴忘居然說得這麼順口,更加讓我覺得可疑了。
墨硯在一旁朝我擠眉弄眼,兩手握拳相對,手心朝向自己,大拇指向上豎起,反複彎曲指節,急得像一隻上蹿下跳的猴。
“啊!原來是妹夫。”
我恍然大悟。
難怪。難怪。
雙兒的眼光果然不一般。
裴忘先是一愣,繼而笑着點了點頭。
“雙兒人呢?”
聽到我這句話,他的笑容褪去,化為一聲歎息。
他回頭往雙兒房間的方向望去,怅然說道:“她在屋裡,剛睡下,這幾日狀态不好,總是昏昏沉沉的。”
我走到窗邊,将窗戶推開一道縫,從縫隙中看見了正躺在床上的雙兒。她閉着眼睛,眉頭卻皺着,看起來睡得很不安穩。
以往每一次見到她,她都是靈動燦爛的模樣,既有高手的沉穩,又不乏少女的活潑,可此刻的她臉上竟有着令我感到陌生的憔悴。
我輕輕合上窗戶,走離房間,低聲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裴忘将事情經過大緻告知了我,我才知道最近真的發生了太多事。
武林衆人揚言要鏟除魔教,連夜圍攻幽鳴谷,雙兒以一己之力對抗。黑羽衛之所以會出現在谷中,也正是她提前與皇帝做的交易,以防自己寡不敵衆。
雙兒和老皇帝交易的内容是藥材,不是普通的補藥或傷藥,而是罕見的劇毒草藥。裴忘說,雙兒推測這些草藥并非是用來煉毒的,因為宮中并不缺能取人性命的毒藥,極有可能是以毒攻毒的解藥。
假如雙兒的推測屬實,那皇帝的狀況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他先是中了毒,為了掩人耳目,以脂粉塗飾面部,僞裝成身體無恙;然後拿到了“解藥”,身體逐漸恢複,反而開始裝作藥石無醫,借此引蛇出洞。兩邊的時間點剛好對得上。
出借黑羽衛對皇帝來說隻不過是一揮手的事,既能換來解藥,又能趁勢打擊那些他所忌憚的江湖幫派,他自然樂得出手。
其實雙兒一個人就足以對付那些人,事實也的确如此,黑羽衛沒有出手,隻起到了一個震懾作用——以及抓回了拜入玄劍派門下的永臨郡主。
那晚圍攻的最終結果是那群人都被迫服下了雙兒給的毒藥,不得不四處争搶解藥,這也就是江湖大亂的根本起因。
雖然雙兒在打鬥中受了傷,但隻是輕傷,她并不是因此才意志消沉,真正讓她備受打擊的是那位和她情同姐妹的姑娘的死訊。
那個叫司甯的姑娘我也見過,純真乖巧,自小就在谷中和雙兒一同長大,形影不離。她是在陪雙兒潛伏到玄劍派時被殺的,雙兒因此十分自責,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她。
雙兒這個樣子不是大家願意看到的,可這種事情沒有人能開解,隻有靠自己、靠時間去化解。
裴忘講完這些後我和他都沉默了良久,我收回望着房間的視線,幽思片刻,說道:“你是不是還漏說了什麼?”
他一臉無辜地看着我。
“你難道要我相信一個尋常的商人會有如此高的武功?”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你究竟是誰?”
“這麼熱鬧?家裡來客人了?”
裴忘還沒回答,一陣悠揚的女聲插了進來。
我轉過身,看見一男一女從遠處走了過來。
這兩個人也是我從未在谷中見過的面孔,可明明未曾見過,我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