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歌帶着他來到山腳下的小河,這條河名為瑤水,從扶搖山上流下來,經過撫冥鎮,然後向東消失在黃沙中。河水清澈見底,水質清涼,在悶熱的夏天能在這樣的水中泡一下,簡直是人間天堂。
“你要下水嗎?”邊歌一邊假裝寬衣解帶,一邊問阿賢。
阿賢站在旁邊,實現看着山間景色,沒有理會邊歌的話,雙手抱在胸前。
“阿賢,你全名是叫阿史那阿賢嗎?”邊歌穿着衣裳一步步下水,清涼的河水從腳底漫上腳面,再從腳面到腳踝一直向上,慢慢沒過胸前,夏日的暑氣和煩悶在這冷泉中一下子消失了。
“不是。”
“那是什麼?”邊歌回頭看他,卻發現後者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在看着自己,阿賢的臉上飛快掠過一陣绯紅,目光稍一接觸就挪開了。他比較奇怪的是這個瘦弱的小大夫不說嚷嚷着要洗澡嗎?怎麼連衣裳也不脫就下水了?
“阿阿史那賢。”阿賢不知道怎麼回事,有些緊張,他把頭頂的帽子摘下來,露出一張少年的面孔,看起來比郁栖川還要年輕,不過十六七歲罷了。
邊歌露出了個淺笑,沒有再理會阿賢,她在想怎麼把消息傳出去,讓郁栖川不要暴露,趕緊回去。
泡完腳之後,邊歌撕下了身上一塊布,咬破手指在上面寫了幾個字:不要來找我。放在石頭下面壓好。
回到營帳,傷員已經醒了,隻是身體還有些虛弱。邊歌給他把了一下脈,确定沒有其他的大問題之後,叫人拿來紙筆,給他開了一副藥:“你們兩個以後每天給他煎一副藥,三天之後基本就好了。”
阿賢和也圖接過藥單看着上面的漢字,面露難色。
“怎麼了?”邊歌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很為難。
“我們不識字。”也圖說道。
邊歌沒想到這一茬,他跟郁栖川待久了,忘記了不是所有柔然人都會認字,學習漢字和中原文明,僅僅隻限于少數的柔然貴族。“阿史那将軍應該懂吧?”
“将軍懂,但我們不敢去問。”也圖說道,“要不大夫,你就留下來,等咱兄弟好了再走?”
“我是中原大夫,我還有一個杏林堂要打理。”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一個柔然士兵走進來,朝邊歌鞠了一躬:“大夫,阿史那将軍有請。”
“找我去幹什麼?”邊歌發現自從自己治好傷兵之後,這裡的人對他的态度好了不少。
“您去了就知道了。”
邊歌來到阿史那耶橪的營帳中,營帳的布置很簡單,進門看見的是主座,旁邊放着兩列椅子,右邊盡頭則是一張平日裡休息用的卧榻。此時的阿史那耶橪換下了狼皮外衣,穿着一件華貴的回紋織錦長袍,藍白相間,披着及腰的長發,再加上身形高大,将近九尺,面容俊朗,帶着一種冷峻嚴肅,往那裡一站仿佛一尊精雕細刻神像。
“阿史那将軍,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阿賢說你診出了我的傷。”阿史那耶橪站在台上,居高臨下地看着邊歌。
“是啊,不小心診出的,将軍的傷不算太久,可能也就兩三日前所受,用力過猛,急血攻心,導緻經絡阻塞不通。您這幾日是否感覺心氣抑郁不暢,不思飲食,還覺得胸悶氣短,煩躁不安?”
阿史那耶橪聽了,神色平靜,看不出絲毫的情緒變化,末了,他朝邊歌勾了勾手指,示意後者上前來,他坐在主座上。
邊歌以為他相信自己,願意讓自己診治了,立即大步走上來,誰知道阿史那耶橪伸出鷹爪般的手指掐住了邊歌的脖子,随後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不要自作聰明。”
阿史那耶橪的手勁兒很大,隻見被掐住脖頸的人面色醬紫,額頭的靑筋暴起,雙手不斷地抓着。他幾乎要把邊歌掐得快斷氣了。旋即松開手,邊歌跌坐在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咳嗽不止。
随後她聽到主座上的人傳來一個冷峻的聲音:“給我開一副藥,知道怎麼說了吧?”
“知道,您身體強健,藥是補品。”
“滾!”
邊歌趕緊出了營帳,阿史那賢在門口等着她,邊歌輕輕松松進去,一臉愁容走出來,臉色不太對勁兒,待看到他白皙脖子上的五個紅色手指印,也大概明白怎麼回事了。一路上邊歌都沒有再說話,剛剛瀕臨生死的瞬間,她已經知道這夥人不好惹!
進入傷員的營帳後,邊歌自顧自地寫起了藥單,她想,反正這夥柔然人不識字,也不懂醫術,自己悄悄在藥單中加一兩味藥性相沖的藥,折磨一下阿史那耶橪,想必他們也不知道。于是悄悄在藥單的中間加了幾味藥。
阿賢破天荒地給她倒了一碗水,雙手捧到她面前:“邊大夫,請喝。”
邊歌看了一眼碗中的水,很清澈,又看看這個少年,直接拿過來仰頭喝光。
阿賢也沒有再說話,坐在一旁默默看着她的側影。
邊歌把寫好的藥單交給阿賢:“這個是給你們将軍的藥,拿去吧。”
“多多謝。”阿賢拿過藥單,沒有看直接折成三折,貼身收好。邊歌看着這個少年,心裡又有些不忍連累他。手中的筆百無聊賴地轉了幾圈後,她朝阿賢說道:“把藥單給回我,還要修改一下。”
阿賢也沒有懷疑她,直接把藥單拿出來給回她。她重新抄了一份,隻是這一份已經把藥性想沖的兩味藥給去掉了,原先的一張她揉成一團,随手扔了!
邊歌把藥單交給阿賢,阿賢也很信任地沒有多問,直接把藥單貼身收好。邊歌躺在卧榻上,隻是悄悄地罵了自己一句:邊歌啊邊歌,你怎麼就下不了手呢?都是柔然人,狗咬狗才好呢!
她翻了個身,背對着阿賢,阿賢則一直坐在傷員旁邊的卧榻上,他的職責是看緊邊歌。
一夜無夢,第二天她是被阿賢叫醒的,阿賢說阿史那耶橪願意放了她。
就這樣,她離開了營帳,說是放了她,其實是想要放長線釣大魚,她身後跟着一隊柔然人,領頭的就是阿史那賢。
離開阿史那耶橪駐紮的營地,一個騎白馬的人從不遠處迅速奔騰而過,白馬上是一個穿着狼皮外套,戴着柔然氈帽的人,而那匹白馬正是柔然小王子的白馬,阿史那賢看到這匹一閃而過的馬,還有馬上的人,立即認為那就是郁久闾栖川,他立刻帶着人去追。
邊歌有些吃不準到底是不是郁栖川來救他了,後面追兵沒了之後,她加快了腳步。這時樹叢中跳出一個熟悉身影将她抱住!
“郁栖川?”邊歌從他懷裡掙紮出來,“你怎麼在這裡?沒看到我給你的信息嗎?”
“沒有,我一直在想怎麼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