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賢有些不悅:“年紀這麼大還上山砍柴,受傷不是自找的嗎?”
邊歌看着他笑了笑:“等他醒了,你可以問問他,為什麼這麼大年紀了還要上山砍柴?”
“難道不是為了錢嗎?你們都很喜歡錢。”阿史那賢諷刺道。
邊歌不想再跟他說話,直接從藥櫃裡取了止血止疼的傷藥走進後廚,她洗了一個瓦罐,在爐子裡燒火,随後把瓦罐放在火上,加了三碗水,放藥材進去,蓋好蓋子,等着它煎成一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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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大夫!邊大夫!”
邊歌剛煮了一會兒藥,就聽到也圖咋咋呼呼的聲音:“怎麼了?我在這後廚!”
也圖急匆匆跑進來:“邊大夫!将軍吐血了!你快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沒事,我去看看,你着什麼急啊?”
邊歌剛放下手中的蒲葵扇,就被也圖揪着衣領威脅道:“我告訴你,要是将軍有什麼事,我第一個殺了你,再燒了你的杏林堂。”
“放開。”邊歌也是絲毫不畏懼,“你再不放手,耽誤了時間,可怪不着我!”
“哼!”也圖冷冷地哼了一聲。
邊歌看了他一眼,随後走去裡屋看看阿史那耶橪,對于也圖,她隻當是護主心切。阿史那耶橪的嘴邊還有黑色的血,床榻下是一灘黑血。
邊歌在阿史那耶橪的手腕上搭了一下脈搏:“不用擔心,你體内的淤血已經排出來了,過兩天就可以好了。現在是不是感覺體内舒暢多了呢?”
阿史那耶橪閉上眼,感覺了一會兒自己的身體,随後點點頭。旁邊的也圖也放下心來,知道是自己剛剛過于沖動,擡手朝邊歌抱拳:“剛剛是我沖動了,給邊大夫道歉!”
“沒事。你把地面清理一下。”邊歌也不大想搭理這幾個人,救了他們,還要提心吊膽的,這日子确實不好過。她現在有些懷念跟郁栖川在一起的日子了,郁栖川不會忤逆她,也不會生氣,凡是她說的,郁栖川都會聽,凡是她想要的,郁栖川都會努力找來。
難道這就是奴隸跟非奴隸的區别嗎?邊歌扇着火爐想,火爐上的瓦罐開始慢慢沸騰,水汽把瓦罐的蓋子頂起來,乒乒乓乓的。她想,要是郁栖川不是自己的奴隸,他還會對自己這麼好嗎?她擡手摸了一下戴在胸前的狼牙,意識到這東西可不能給其他人看到,要不然會暴露郁栖川在這裡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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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賢看着老人睜開眼,老人張了張幹燥的嘴唇,發出了虛弱的聲音。
“你說什麼?”
老人再次發出聲音:“水……”
“老頭,說大聲點,我聽不到!”阿史那賢俯身下去,湊近老人的耳邊。
老人白發滿頭,渾濁的眼球睜大了些,似乎在用力,而且還是全身發力的那種:“水。”
“好的,好的,聽到了,給你水就是了!”阿史那賢原本不想理他,但是看着邊歌還在屋裡熬藥,再看看這個老人,确實也挺可憐的,就給他倒了一杯水給老人喝下去。
老人喝了水之後又睡過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邊歌從後廚出來了,手裡還端着一碗藥:“他剛剛醒過來沒?”
“醒了一次,喝了水之後他就睡過去了。”阿史那賢坐在診台旁邊,顯得有些無聊,桌面上是練習的漢字。
邊歌走到老樵夫身邊,抓起左手診了一下脈,脈象平穩流暢,沒有什麼大礙了。她叫醒老人,左手托着老人的背将人扶起來,右手拿着藥碗送到老人的嘴邊:“喝吧,喝了會快點好!”
老人雙手捧着藥碗慢慢喝下去,喝完之後歎了口氣:“多謝大夫!多少錢?”
“三十文一碗。”
“好。”老人也很爽快地摸出身上的錢,交給邊歌。
阿史那賢忍不住問:“老頭,你這麼大年紀了為什麼還要上山砍柴?”
“唉,這也是不得已的。我七個兒子都死了,六個兒子是上戰場死的,小兒子是病死了。現在家裡就剩我跟老伴兒兩個人過活了,我不上山砍柴,還能做什麼呢?老伴兒在家織布養蠶,同樣辛苦了,年紀輕輕的時候就把眼睛熬壞了。”老人雙手擡着自己的左腿放下來,放到地面上。
阿史那賢聽了,目光看向了門外,也不知道在看什麼,他是在刻意回避某些東西。魏國跟柔然打仗,這個老人的兒子不就是死在戰場上的嗎?
“現在還不能走動。”邊歌攔住他。
“我家的那位還沒吃飯呢!快中午了,我得回去給她做飯,她眼睛不好,容易出事,而且我答應過她,中午一定會回去的。我要是不回去,她會擔心的。她一擔心啊,就會到處亂跑,到處去找我。”說着,老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溫馨的笑,“去年,她就是,一直走到了村口,我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她就這麼一路摸啊摸,摸到了村口等我……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老人在邊歌的攙扶下站起來:“大夫,就送到這裡吧,不用再跟着了,剩下的路我得自己走回去。”
她回頭看了一眼阿史那賢,要是郁栖川在就好了,起碼他可以直接叫郁栖川把老人送回去,郁栖川肯定會聽她的話,但是現在是阿史那賢,這個人是不可能幫她的。
“老伯,慢走啊。”送走了老樵夫,邊歌轉身看向阿史那賢,後者臉上略有愧色,但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消失了。邊歌也不想再跟他說什麼,因為每個人的立場不同,都各自有各自的利益考量,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郁栖川一樣的,如果郁栖川沒有走上逃亡之路,他還是他那個柔然小王子的話,他也不會對這些人懷有什麼同情。
所謂同情,不過是沒有利益沖突之下的善心罷了,但凡涉及利益,再大的善心都是一張廢紙。
老樵夫走了之後,過了還不到半天的時間,又來了一個病人,隻是這個病人是個女子,年紀二十七八歲,跟邊歌差不多大。
她的穿着打扮與街上的人大不相同,一件紫色坦領羅裙,外面罩着一件粉色絲綢羅袍,梳着一個朝天髻,發髻上簪着一朵正紅的絹花,臉上又很重的病态,蒼白兒有些虛弱。
阿史那賢見她一進門,就立即被吸引過去了,他在草原上哪裡見過這麼豔麗的打扮,就算是在柔然王庭,見到的也不過是草原的金珠頭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