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可有好好研習醫書?”邊歌掀開籃子看到了裡面十多個金黃的月餅,“沈大娘的手藝可是越來越好了。”
“當然了,我最近看了草藥經,認識了不少的草藥。”
“真的?”
“真的。”
邊歌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有心考考這個小孩:“我考考你。”
“師父請出題。”宋子玉頗有禮貌像模像樣地給邊歌行了一個拱手禮。
“好,川穹怎麼用?”
宋子玉略想了一會兒張口答道:“川穹,味辛,性溫,入肝經、膽經、心包經,主要是用來行氣開郁,祛風燥濕,活血止痛。可以治風冷頭痛旋暈,難産,産後瘀阻塊痛,癰疽瘡瘍,經期不調,經閉痛經,瘕腹痛,胸脅刺痛,跌撲腫痛,風濕痹痛。但是陰虛火旺,上盛下虛及氣弱之人不可服用。”
邊歌點點頭,繼續出題:“防風?”
“防風,味辛、甘,性溫。入膀胱經、肝經、脾經,發表,祛風,勝濕,止痛。治外感風寒,頭痛,目眩,項強,風寒濕痹,骨節酸痛,四肢攣急,破傷風。但是血虛痙急或頭痛不因風邪者忌服。”
“蒲公英?”
“蒲公英,味苦;甘;性寒,歸肝經,胃經,治療清熱解毒,利尿散結,疔毒瘡腫。陽虛外寒、脾胃虛弱者忌用。”
邊歌出了三個題目,宋子玉都對答如流:“不錯,你最近學得不錯,可有哪些不明白的地方?”
“有一點,這書上說四時之氣與人之氣說的是何意?”宋子玉翻開了《黃帝内經·四氣調神大論》一篇,指着上面的春夏秋冬四氣。
“春三月,陽氣初生,人與天地四時要同步,是為相生。天地陽氣開始生長的時候,人也要通過運動來促發自己的陽氣。所謂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就是到了春季,要夜卧早起,廣步于庭,激發自己體内的陽氣。”
宋子玉點點頭:“那生而勿殺,予而勿奪,賞而勿罰,此春氣之應,養生之道也又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是養生的法子,萬物生長的時候,作為人也應該要厚養,勿殺衆生。春季要讓所蓄養的家禽家畜适時繁殖,不宰殺它們。人的行為要與天地的變化相适應,這也是養生之道。”
宋子玉點點頭:“我明白了,以人之皮囊為界限,在外是天地四時之氣,在内是人身五谷之氣。”
邊歌露出了贊許的目光,她覺得自己的兩個學生都不錯,挺有慧根的:“其實人與天地其實是天人同構,觀之于内與觀之于外是一樣的,當人無法進行内觀的時候,才會向外探求世界。”
“我明白了。師父,我先回去記下自己的心得。”宋子玉極其興奮地站起來,朝邊歌拱手鞠躬。
“去吧。”看着宋子玉離開,邊歌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當初他在娘親的指引下,也是這麼地開心,隻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拿起書,看到了郁栖川的字,心頭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煩悶又被勾引起來。不知道郁栖川現在在幹什麼?有沒有遇到其他的姑娘?!不不不!我怎麼能這麼想呢?他遇不遇到姑娘跟我有什麼關系!她放下宋子玉拿來的書,幹脆走回裡屋。
入秋以來,柔然對北魏的攻勢加強了,撫冥鎮的城防也比之前加強了一倍不止。城裡十六歲男子身體無殘缺的都被征去當兵了。被征入軍中的新兵過了這個中秋節就要離家了,因此城裡到處都彌漫着一種悲哀的情緒。
這大概是邊歌二十多年來過得最悲哀的一個中秋節了。
中秋節,一個家家團圓的日子,杏林堂後院裡隻有邊歌一個人對月獨酌,旁邊是落了葉的杏花樹。她拿起沈大娘送來的月餅,放在嘴裡咬了一口,裡面釀的是桂花餡兒,軟糯香甜。她想起了娘親以前做的月餅,她也喜歡放桂花。
八月的中秋,桂花開得最盛,遍地黃花,飄香十裡。
故而有人取之入餅,又人取之入酒。
仰望天上,一年之中最遠的一輪月亮,靜靜地挂在天空中,寂靜而幽冷的光照着他,一時間,他有些好奇,自己這二十年來的中秋是如何過的?
可把自己的記憶挖了又挖,終于還是沒有任何的蹤迹,可能大概也許自己醉了一宿吧。
她再次灌了一口竹葉酒,清淡甘甜的竹葉酒慢慢地浸透她的身體,她的四肢。
她躺在杏樹下,看着挂在枝頭的月亮,仿佛是如此地近,伸手就能觸摸到,仿佛又是這麼遠,隔着天與地的距離。
一個人不是正好嗎?反正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她想。
然而,耳邊又聽見了自己的聲音:等以後我帶你一一體驗過所有的節日。
她的臉露出了一個蒼涼的笑。
咕噜咕噜——随着喉結滾動,她又灌下了一大口酒,與此同時,眼角一滴淚流出來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習慣了郁栖川的陪伴。
有時候有些東西,你明明知道是毒藥,碰了就會粉身碎骨,萬劫不複,但是你還是忍不住想要。邊歌啊邊歌,你怎麼變得這麼軟弱?這麼多年你都熬過來了,把上一個夏天當做夢吧!
就像在土裡埋了十七年爬上枝頭,鳴叫了一個夏天的蟬……
她匍匐在樹幹上哭着,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她一個人,一棵樹,和一輪冰冷的月。
翌日,劉大嬸來了!劉大嬸是叫她去相親的。
邊歌一聽到這個消息,有些詫異:“之前那位姑娘不是嫌我窮,不嫁了嗎?”她在心裡想的是,我一個女的,怎麼能去跟姑娘相親呢?但是礙于街坊鄰裡的面子,又不能一下子拒絕得太幹脆,否則自己的身份豈不是暴露了?!
劉大嬸滿臉笑容:“這次這個是個孤女,年紀不大,十八歲。你可以去看看,别讓自己老是這麼孤獨,難道你想一個人孤獨到老嗎?人到頭來都像有個陪伴的,在下雨天說說話罷了。”
邊歌推辭:“這個年紀差太多了。”
“你嫌人家小?可人家都不嫌你老,你竟然還嫌人家小?你沒聽說過嗎,那些有錢人都七老八十了,還想着娶個年輕貌美的小妾。現在有個十八歲的姑娘想嫁你,你竟然還嫌棄人家小?”劉大嬸說道,“唉,怎麼不見了小川?他去哪兒了?”
“他回家去了。”
“哦,還回來嗎?這孩子看着挺招人喜歡的。”
“可能會吧……”邊歌想,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你考慮得怎麼樣?人家就在我面館等着呢!”劉大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