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栖川沉默不語，但是他的内心已經在大喊：“是，是，就是！我喜歡你，邊歌。”

邊歌勾起了笑容：“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郁栖川的目光瞥向别處，看了看，又轉移到了邊歌的鎖骨上，不敢看對方的眼睛。邊歌的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他的衣襟。邊歌靠得很近，兩人的鼻子快要碰到一起了。

“告訴我，是或者不是？”

“想清楚了再說。”邊歌再一次提醒他。

對方似乎在掙紮，内心在不斷地掙紮，猶豫，在是與不是之間反複橫跳。良久的沉默之後，對方直接吻在了她嘴上。邊歌死也不會想到郁栖川的回答這麼直白，沒有給她任何的退路。

“是。”郁栖川離開她的唇。“我喜歡你，嫁給我，可以嗎？雖然我一無所有，但我一定會重新拿回屬于我的一切。”郁栖川的臉靠得太近，幾乎貼在一起，溫熱的氣息撲到她臉上，酥酥癢癢的。

實話實說，邊歌看着對方放大在眼前的這張臉，并不讨厭。不但不讨厭，還有些喜歡。畢竟美而精緻的東西誰不喜歡。細膩白皙的皮膚，在冷冬中溫暖的皮膚，摸起來絕對比自己的被子手感要好。

“那……你喜歡我嗎？”郁栖川問邊歌。他松了手，仰面躺在床上，心跳得極快，呼吸紊亂，比他呼吸還亂的是他的思緒。

邊歌擡手在心口按了按，平複一下剛剛複雜的心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換了個話頭：“跟我說說呗，這段時間你去了哪裡？”

…………

郁栖川沒有出聲。

“怎麼了？出去溜達了一趟，變得沉默了？還是離開了三個月左右，就與我疏遠了？”

“不是。”

“不想跟我說說嗎？”

“我……暫時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那就從你背着包袱離開我的那一夜說起。”

“你想聽？”

“當然想了，我要是不想聽的話，我問你幹什麼？我這個人吧，身體不好，不能長途奔波，但是對外面的世界還是很好奇的。”

“既然好奇，為什麼不跟我走呢？我帶你去看你以前跟我說的，長安的月、洛陽的牡丹、藍關的雪……”

“不能，去看風景跟離開這裡是兩碼事，離開這裡我是真心舍不得的，但是去看風景，還是樂意的。不過不能離開太久。現在這世道亂哪，真的是太亂了。哪裡還有可看的風景呢？能保住一條小命就不錯了。”

邊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似乎看得開，卻又看不開。他扭頭看着對方的側臉，一半被火光照亮，一半落在陰影裡，雖然清秀但卻帶着堅毅和頑強，還有故作灑脫的僞裝。

郁栖川從來沒想過要理解這個女扮男裝的姑娘，但是這一刻，他卻有些好奇，剛剛問他的一刹那，她的眼神裡明顯流露對外面世界的好奇與向往，為什麼不去走走呢？

“那夜，月光很是明朗……”郁栖川講起了自己離開的經曆。

“我背着包袱獨自走出了撫冥鎮，一開始我還不知道應該去哪裡，然後在路上就遇到了一個劍客，他沒有說他的名字，隻是很厲害，從宋國來，想到北邊看看風景。他跟我說起了宋國，宋國發生了水災，東南一帶到處是流民，饑荒鬧得厲害。他叫我不要去宋國。”

“你就聽他的話了？”

“沒有，我沒有聽他的話，而是先去了你說的長安，長安跟你描述的不一樣，到處是廢墟，城中的黎民百姓也都跟我們生活得一樣糟糕。那裡的人跟我說，自從漢末之後，長安就被火燒了。”

邊歌聽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後來我又順道去了洛陽，那時候是秋天，沒有看到牡丹，隻有遍地的屍骨和坍塌的屋子。街上乞讨的流民很多，還有不少因為搶食物鬥毆的。其中一個人被打死了之後，就被周圍的人分着吃了，一個人搶了一隻手，另外兩個人因為搶屍體的腿打起來，受傷了。我當時想幫他們包紮的，他們拒絕了。他們唱起了一支曲子，很是凄涼悲怆。”

邊歌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個城裡遍地屍骸的慘狀：“他們……唱了什麼曲子？”

“蒿裡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稍踟蹰……”

“韮上露，何易希。露晞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郁栖川給他唱了兩支，聲音很是凄恻蕭瑟。

在這冰天雪地裡，不知道又有多少的人會被凍死，在雪中化為白骨，又不知道會有多少的白骨被雪覆蓋，倒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後來呢？”

“我在洛陽逗留了一段時間，洛陽的行宮都成了廢墟，我也就走了。再後來我在魏國漫無目的地閑遊，聽說魏國的都城平城比較繁華，我就去了平城。”

“平城确實比其他地方要熱鬧，酒樓飯館都比其他的地方多，而且人也多，形形色色的商人和各國的使者都彙集在平城，還有不少的探子，也都混迹在平城。”

“有時候沒了錢了，我就到一些大戶人家做幫工，他們一開始覺得我長相不錯，就收我入府，每天給一文錢，然後灑掃庭院。知道我會拳腳功夫，就派我去保護少爺、小姐，每天的工錢也由原來的一文錢變成了三十文錢。後來他們發現我會看病，就時不時讓我治一些受傷的人。這些受傷的人多是他們府中養的暗衛或是保镖。”

“你都在哪些人家做過幫工？”

“宇文懷遠。就着一家而已，宇文懷遠是魏國的司空，官職很高，我在裡面呆了一個月後，聽到了北方的消息，就辭了他們離開了。”

北魏的太師、太傅、太保，王大司馬、大将軍、太尉、司徒、司空、開國郡公都是并列一品的官職，并且隻有鮮卑貴族才能擔任，軍政大事也多掌握在鮮卑貴族手中，至于其他的文官才會任用漢人及閑散官員才會任用漢人。這些邊歌在魏國混迹多年，自然也聽說過。

“再後來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宇文懷遠知道你的身份嗎？”

“應該不知道，我用的并非真名。”

“那你用了什麼名字？”

“邊小川。”

邊小川？邊歌聽了這個名字，感覺頗有喜感，這大概是他在撫冥待久了，周邊的鄰居們都小川小川地叫他，用得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