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邊大夫，你也是要萬般小心謹慎才是。”

“多謝劉大夫，我明白。”

“老朽先去休息了。”劉大夫走到裡面的床榻，手腳由于天氣的寒冷，凍得有些僵硬，廢了好大一會兒功夫，才把靴子脫了，上床和衣而眠。

邊歌和郁栖川隻能兩人勉強擠在一張小床上，行軍用的被子很薄，剛好隻夠一個人蓋，無奈之下，邊歌隻能跟郁栖川挨着睡，外面再披一張白狼皮。

郁栖川的身體很暖。

這是邊歌的第一感覺，跟他比起來，邊歌覺得自己有些嬌氣了，冬天怕冷，夏天怕熱，還怕蚊子，眼前這個抱着自己的人确實這般的厚實。她不由得往對方的胸膛貼近，聽到了對方強有力的心跳。

總之，在這個寒冷的夜晚，被郁栖川抱着，她覺得格外的安心。哪怕外面有敵人劫營，她也絲毫不會害怕。這是愛嗎？我到底喜不喜歡他？可惜年輕不在了，要是在的話，她或許可以問問娘親，什麼是愛，什麼是喜歡。

“咚咚咚——子時已到——”門外傳來軍營特有的打更聲，隔着帳篷，能看到外面火盆熊熊燃燒的火焰。

她慢慢閉上了眼，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三個大夫醒來之後，各自去了自己分管的傷兵營。

邊歌來到傷兵營，立即叫郁栖川去架鍋燒水，讓受傷的士兵們喝上一碗熱水。她給受傷的士兵處理傷口。外面柔然人發起了新一輪的攻勢，柔然騎兵對戰魏國的步兵，不用看都知道，在平原上作戰，步兵的殺傷力根本比不上騎兵。對方一個馬陣沖過來，魏國這邊的步兵們就紛紛被沖散了。

送來軍營的多半都是被馬踏傷的比較多，還有骨折的。

邊歌在軍營裡治療了半個月，自己帶來的藥材已經沒有了，就寫了信讓軍士交給梁将軍，由梁将軍派人去扶搖山采回來。

又過了半個月，梁将軍的糧草已經耗光了，魏國後方沒有人送糧草過來，整個軍隊人心惶惶，但是梁昭下了死命令，誰敢撤退，殺無赦！

也就是在他強制的軍令下，魏國軍隊又頑強抵抗了半個月。

半個月之後，梁昭終于堅持不住了，派人悄悄傳令給三位大夫，讓他們和一部分士兵帶着傷員先撤回撫冥城。

撤退的兩百士兵用木車推着傷員往撫冥鎮的方向行進，撤退的路上每時每刻都有傷重的士兵死去，死了的士兵會被丢在路上。他們知道給他們殿後的士兵撐不了多久，他們隻能加快速度撤回城裡。

邊歌跟在隊伍後面，天氣冷加上身體本來就弱，更是感染了風寒。走了半天，然後讓郁栖川背半天。

回了撫冥鎮，邊歌先行回了杏林堂，然後自己給自己開了副藥，讓郁栖川去煎藥。喝了一碗袪風寒的藥之後，她才慢慢恢複過來。

這一路上，她見到了太多的屍體，已經麻木了。

既是被朔方的風雪凍麻木了，也是被這世道的冷漠凍麻了心。

看着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郁栖川走過來握住了她的手：“我永遠都不會放棄你的。”

邊歌笑了笑：“不用說這些好聽的話來哄我，都是一樣的。你不想放棄我，可是老天讓你放棄我的話，你也沒有辦法。”

“不會，隻要我想，我就不會讓外力插手。我相信人定勝天，哪怕是老天，我也會抗争到底。”

邊歌掩面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他立即擡手在邊歌背後輕輕拍打。

“你不夠強大，無法跟老天鬥。很多事情，不是人力能改變的，時局，世道，人心……這些沒有一個是能靠你我個人的力量能改變的。我們實在是太渺小了……”邊歌感慨萬千，在傷兵營裡，每天有多少傷員送進來，又有多少傷員因為不治身亡，她都太清楚了。或許去了南方，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戰亂。

“我以為……你見慣了生死，便不會這麼感傷了。”

邊歌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人心都是肉長的，見多了，隻會讓自己的心更悲涼而已，意識到自己多麼地微不足道。”

郁栖川看着她，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他想安慰邊歌，卻不知道該怎麼去說，他是柔然的小王子，如果他足夠強大，是不是就可以改變這一切？

可是……他卻沒有做。

他望着門外的大雪紛飛，想起了父汗小時候對他說的話：栖川，不論你以後變成什麼，記住，不能傷害你的兩個兄長，不要跟兄長為敵。

當年父汗在草原上，對他們三人囑托：你們都是郁久闾氏的驕傲，是草原上展翅翺翔的雄鷹，你們三個不能自相殘殺！

可是現在……為什麼一切都變成了這般模樣！

他從來沒想過要跟兄長為敵，可是他的兄長卻想要他的命！

*

沈大娘知道邊歌回來之後，就帶着半盆雞肉過來看她：“邊大夫，這段時間聽說你去前方軍隊了？沒受傷吧？怎麼這麼虛弱？”

“沈大娘，我沒事。您怎麼過來了？”

“我一聽說你回來了，就趕緊殺了隻雞過來看你，順便送你一碗雞肉，多吃點好好補補身體。外邊行軍打仗比不得我們撫冥鎮，吃的東西可能也不大合你胃口。你看看，你……才兩個月不見，就消瘦了這麼多。”沈大娘将雞肉放在桌面，心疼地看着邊歌。

“沈大娘，”邊歌笑了笑，“我沒事，我還好。隻是你們這段時間要多加注意防範，撫冥城被柔然人圍攻，一時之間他們還打不進來，這城中缺糧之後會發生很多的動亂，您跟子玉一定要在家好好待着，哪兒也别去，知道嗎？面粉糧食都要藏好，那些饑餓的流民到時候一亂肯定會四處打劫的。”

“大娘知道，你放心吧。看到你平安歸來，大娘心裡頭也就放心了。”

沈大娘走後，邊歌看着桌面上的一碗煮熟的肉對郁栖川說：“你要是餓了，就吃吧。”

“不，這是留給你補身體的。我不吃。”

“可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吃。”

“那就等你想吃了再吃。”郁栖川看着她，不知道怎麼回事，心仿佛被人揪了一下，疼得厲害。

梁昭撤回來之後，就在城内的城防司裡坐鎮，總領全局，協調各方，全城布防情況都由他發布到全城的各個防守部門，前方的戰況則彙聚到他這裡。

城防司的建構布局不大，隻有一個議事大堂和一個後院。

城外的柔然大軍已經兵臨城下，他們躲在城中不出去，等待後方的援軍。梁昭心想，他們隻要再堅持一個月，魏國朝廷的援軍就會到了。

在此期間，柔然的軍隊不斷地試圖攻城，但都被他們打退了。撫冥鎮的城牆高約五十丈，厚十丈，基本上當時的修築者考慮的就是抵擋北方匈奴騎兵南下而修築的，隻要躲在城中守好，抵擋個把月沒問題。

但是，現在最讓梁昭擔心的是城中的糧草問題，一旦撫冥鎮被圍攻，沒有補給進入，城中的囤糧也不多，維持十萬軍民的吃飯問題還是有壓力的。

邊歌在家休息了三天之後，就立即去了城防司幫助張柏老和□□一起給傷員治療。張柏老對眼前這個年輕并沒有什麼好印象，隻覺得這個年輕人身體太虛弱，嬌氣得很！其實他不知道的是，邊歌自小身體不好，隻能一直靠藥吊着。

柔然人又來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