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衛長一聽他能說出兩個阿史那軍隊最有權勢者的名兒，就忍不住好奇，回頭問：“你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他們？”他端詳着這個虛弱甚至有些病恹恹的魏國人。
“你不用知道，隻要讓我見他們。”
戍衛長冷下臉來：“這次打赢你們的是爾綿将軍，阿史那的将軍早就回去了。你要是想見他們，回到柔然王庭再說。”戍衛長心裡冷笑了一聲，你們也沒有機會到柔然王庭了，我們會直接把你們送到北海，到時候是生是死，你們就乞求老天保佑吧。
邊歌信了他的話，再加上自己在大營裡觀察的這些天，她完全沒有見過阿史那耶橪和阿史那賢，而且押送戰俘的軍隊速度太慢了，這些高層的将軍肯定都已經快馬加鞭回去論功行賞去了。
李小爺偷偷地多注意了幾眼，他幫邊歌多拿了一個烙餅走過來搭話：“邊大夫，吃嗎？”
“我還不餓。”
“邊大夫，這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這些柔然人也就是一天發一餐的口糧，你要是現在不吃，也好歹留起來，要是萬一半夜突然餓了，還可以墊墊肚子。”他把巴掌大的烙餅遞到邊歌面前，邊歌聽他這麼說，也就隻好接過來，直接用布包起來放在懷裡。
李小爺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想找些話題跟邊歌聊聊：“邊大夫，之前跟着你的那個小哥呢？”
邊歌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這家夥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不知道，城破的時候走散了。他可能已經跑了，也有可能被人殺了！”
“唉，真是可惜了，那天晚上一個柔然人拿着一張畫像來問我們，你看到那張畫像了吧？跟你的那個小幫手有點像！不過那是個柔然人！”
“畫像我也看到了，确實像！不過，我之前那個幫手是從劉宋來的漢人，世間這麼大，有兩三個相似的也很正常。”邊歌一邊說，一邊觀察對方的反應。
“确實，我們當時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反正這些柔然人攻破了我們的家園，他們還想從我們這裡得到線索？做他娘的春秋大夢去吧！”李小爺一邊嚼着烙餅，一邊帶着憤憤不平的語氣說道。
“嗯。”邊歌隻是随聲應付着。
一路上天氣漸冷，越往北風雪越大，有時候地面的雪厚得都能埋到人的膝蓋了，雙腳插進去，動彈不得！柔然人騎的馬也難以前行。因此，這一行人的速度又放緩了不少！
五天後的一個子夜，風雪簌簌而來，巴掌大的雪花像樹葉一樣砸下來，押送衆人的柔然士兵都忍不住哆嗦着躲到了營帳中。在營帳外面的俘虜隻能互相挨着取暖。
邊歌蜷縮在營帳外的雪地上，雪花在她的長發上蓋了一層，她的牙齒在不住地打顫。在這個大雪夜裡，她被凍醒了。隔着一層營帳，裡面的火光成了一種可望不可即的奢望！
她想起了撫冥城，想起杏林堂，雖然杏林堂很破，但好歹也能擋風遮雪。現在到了野外，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個單薄的身體，在寒冬的大雪中，仿佛靈魂也被凍僵了。
旁邊都是她認識的人。
沈大娘抱着兒子宋子玉，李月娥蜷縮在娘親劉大娘的懷裡，其他人也各自互相挨着取暖，唯獨她是一個人，自己抱着自己。
她歎了一口氣，胸中呼出的熱氣很快就在冷冬的嚴寒中凍成了白氣。
要是他在就好了……
她想起了郁栖川，走了那麼多天，不知道郁栖川怎麼樣了？有沒有逃出去撫冥鎮。他伸出手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掌，大風吹裂了她的掌面，裂紋跟以前的掌紋交錯在一起，顯得混亂不堪。
忽然，她聽到了營帳東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擡頭朝那邊望了一眼，便看到五六個黑影從俘虜群中離開，那幾個黑影悄悄繞過營帳，穿過轅門，消失在了夜色中。
邊歌立即裝睡，她知道那幾個人是打算連夜逃跑！
她想，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悄悄離開呢？她再次睜開眼，看着周圍熟睡的衆人，再看看營帳裡溫暖的氛圍，裡面的柔然士兵早已經疲憊不堪，呼呼大睡過去了！
她悄悄站起來，從轅門溜出去，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看有沒有人追上來，但是剛走到轅門外十步左右，一個黑影從身後撲上來，溫暖粗糙的手掌從背後捂住了她的嘴。
“誰……唔……”邊歌掙紮着。
“噓，是我，公子。”那人把她拖到了轅門旁邊的陰影裡，放開她。
邊歌回頭看到了一個穿着柔然士兵裝束的年輕人：“郁栖川？你怎麼跟過來了？你不是應該逃出撫冥嗎？”
“我擔心你在路上會遇到危險，所以就一路跟過來了。放心，他們沒有發現我。你們現在并不是去柔然王庭，爾綿铎直接會直接把你們送去北海放牧。”
“那邊的情況怎麼樣？跟你們柔然王庭相比？”
“呃……環境可能比柔然王庭惡劣，但是你們去那裡會比較安全，放羊可比在人群裡安全，柔然王庭内部政治鬥争比較劇烈，如果你們是被送去柔然王庭，我可能就不敢跟過來了。”
“郁栖川，現在押送我們的柔然士兵不多，隻有十幾個，你看我們有沒有可能把大家救出來，帶回撫冥鎮？”
“公子，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這裡有很多潛在的危險，不是你們能夠想象到的……”
在人影消失後一炷香的時間，黑暗裡傳來了幾聲慘叫，接着又是幾聲狼嘯回蕩在黑夜裡，漸次消失在風雪中。
邊歌膽戰心驚，她咬着幹裂的嘴唇，雙手不住地發抖，難怪這些柔然人這麼放心俘虜，連守夜的士兵也不安排了，原來他們早就知道草原上有狼出沒，逃出去的人是不可能有活路的！
“草原上有狼？”
郁栖川點點頭：“所以，你現在最好的選擇是跟着大家一起去北海，那裡會相對安全一點。”
邊歌抓住郁栖川的胳膊：“我們還有機會活着回到撫冥鎮嗎？”
郁栖川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沒有說話，他也不清楚，所以不敢給對方任何的希望。
“呵！哪怕一個虛幻的希望也不想給我嗎？郁栖川……”
“事情很棘手，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我沒有辦法給你任何的承諾。”
郁栖川最大的優點是重諾守信，但是最大的缺點也是重諾守信，邊歌知道他隻要答應了，就會竭盡全力做到，但是前提是他不會随便答應别人。
“你明知道你有能力，也可能有機會的……”邊歌看着他，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如果郁栖川當了柔然的可汗，他們現在随便什麼時候都可以回撫冥鎮，但可惜的是，郁久闾栖川并不是，他隻是一個被流放的柔然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