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皇帝總算下诏,召回徐達。
魏國公府得了消息,上下一片喜氣洋洋。
謝夫人雖嘴上不說,卻特意叫潘婆婆取了庫裡上好的衣裳料子,挑幾個鮮亮花色,請裁縫來府上,給自己、儀華和幾個兒子,都做了新衣。又安排潘管家提早籌備接風宴席。
儀華暗地從自己私房的衣料裡,撥了幾匹,叫阿綠以夫人的名義給兩個姨娘送去。
某日盤點首飾,謝夫人又嫌钗環的式樣舊,拉着儀華上街多逛幾家首飾店。
儀華自忖婚期将近,不宜出去抛頭露面,架不住謝夫人說“打幾套頭面将來作妝奁”,想到朱棣,不免動了愛美之心,隻得跟去。
母女二人帶着管家婆、婢女、家丁出行,小有陣仗。各首飾鋪的掌櫃夥計認得是魏國公府,哪有不竭力奉承的?買賣人都有一張說得天花亂墜的利嘴,将謝夫人和女兒誇上了天,謝夫人心花怒放,海買一氣,一沓一沓的大明寶鈔往外扔。儀華悄悄扯她袖子,也攔不住。
好不容易從一家鋪頭出來,儀華又勸,謝夫人拍着她的手道:“咱們家又不差錢。别小家子氣。”
儀華小聲道:“不是錢不錢的事兒……商人逐利,為了勾得更多人上門,少不得大肆宣揚咱們家如何如何訂他家的貨……咱們家的富貴太招人顯眼,不好。”
“招人顯眼怎麼了?富貴都是你爹打仗打出來的,讓他們眼紅去,看得着,吃不着……”謝夫人正說着,見儀華眼睛往别處瞟,順着她目光看去,隔着來來往往的行人看見一個滿身錦繡的小人兒,扣着瓜皮小帽,帶着兩個家仆——竟是允恭,跟随一個英挺的少年,往一條巷子裡走。似是未曾留意到她們這邊。
謝夫人待要揚聲,被儀華喚了聲“娘”,見她臉兒羞紅,明白過來,低聲問她:“是燕王?”
“嗯。”
謝夫人便笑:“這孩子,小時候見他時,是個黑蛋,長大竟白皙俊俏許多。這樣一來,便配得上我女兒了。”
儀華道:“人家好歹是個皇子,怎麼好喊人家‘黑蛋’。”
謝夫人笑道:“還沒嫁過去呢,就替女婿說話了?”
儀華含羞不再多言,牽着母親的衣裳道:“咱們回家去罷。”
謝夫人也覺得燕王與允恭親近對儀華來說是好事,便不去打攪。
但逛街還是要繼續逛的。
母女二人正往反方向一家玉器店去,聽得一個爽朗女聲笑道:“徐家嫂嫂!”
扭頭一看,見路對面幾個丫鬟仆婦簇擁着一個濃眉大眼瓜子臉的狄髻婦人,外罩一件紫醬繡金五福捧壽袍,束一條青碧裙子。原來是衛國公鄧愈的正妻曹夫人。
上月末,皇帝派鄧愈駐紮陝西,挂副将軍印,聽徐達調度。曹夫人隻有一個嫡女,為了女兒近來談婚論嫁再添籌碼,便急盼着丈夫的功名再上一層樓,因而對謝夫人格外熱絡。去年年底送來的年禮已經過重,儀華當時還特意囑咐潘婆婆加倍還禮,免得欠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