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闆不生氣,歎了口氣,悠悠說:
“我平時太忙,對公司内部關注不夠,也過于相信你們領導,結果下面做成一團糟,還得我來收拾爛攤子。”
楚岚隻看她,還是不說話。律師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左右看看,也不說話。
她太不捧場。不肯配合說點場面話,大家一團和氣把事情辦了。
還好有男同事,點單回來,還來不及坐下,團團笑着接上大老闆的話:
“張總言過了,這麼大公司的重擔都壓在張總身上,沒有張總,公司怎麼能發展到今天這個程度?要我說,都怪那些人辜負了張總的信任,也對不起公司……”
楚岚不說話,隻看他喋喋不休,從公司過去現在和未來,到論蛀蟲的不可避免性,再到大老闆的高瞻遠矚力挽狂瀾……
他簡直像要在這小小咖啡館内,開個頌聖專場演講。
但楚岚不耐煩陪他們演。
她看了看手機時間,敲敲桌子,打斷男同事的演講:“公司怎麼樣,現在也和我沒關系,畢竟我已經被辭退了,不是嗎?”
楚岚示意律師拿出提前準備好的十倍賠償的和解書,放在桌上,手指按着紙張,推到對方面前。
“法務今天帶公章了嗎?沒帶的話,和解書拿回去蓋章後寄給我,我确認無誤後會撤訴的。”
男同事像是被按了啞穴,片刻的鴉雀無聲後,大老闆不動聲色,也不看和解書,笑着說:
“都是下面人亂來,導緻你現在和公司有很大的隔閡,其實我本意是不想辭退你的。楚岚你非常優秀,我希望你繼續留在公司工作。”
楚岚挑眉,聽到大老闆繼續說:“但賠償還是照舊要打給你的,作為公司的一點歉意,畢竟,你确實是受委屈了。”
大老闆說得情真意切,動人極了,教人忍不住動容。
男同事顯然就被感動壞了:“楚岚,不看别的,這麼多年來,張總一直在全力栽培你,把你培養得這麼優秀,你看和你同批進公司的人,誰有你這樣的職位和薪資?”
他說得極為情真意切,和楚岚不熟的法務隐晦地看了她看幾眼,大概沒想到這樣的大美女居然會是忘恩負義的中山狼之徒。
律師不好對委托人進行評價,看一看桌上幾方,試圖打斷男同事的慷慨陳詞:“今天是來談楚小姐被貴司辭退的事情,其餘的不重要……”
男同事極激動:“這怎麼不重要!”
他忘了要控制音量,聲音大得一時咖啡店内的其他人都朝這邊看過來。
楚岚沒忍住笑出聲,不是冷笑譏笑嘲笑,她笑得太歡快了,完全是發自内心。
在其他人詫異的目光中,楚岚笑着說:
“我之所以能升職加薪,不是因為任何人的栽培或憐憫,是因為我拼命加班出差做項目,放棄全部私人生活,即使高燒也從未請假,這才能夠在公司歧視女性的大環境中,勉強沒有被同齡男性甩開太多。”
她沒有深厚人脈,沒有VIP血親背景,也沒有關系人士為她張目撐腰,她在公司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搏命。
公司在升職時傾向男性候選人,即使大老闆本人是女性,但也不影響他們将女性作為不得不為之的最後選擇。
楚岚隻能比男性對手幹得更多,更好,更優秀,在業績和KPI上一騎絕塵,才配與他們被同等看待的權利。
這不是沒有副作用。
每年體檢,她都很膽戰心驚,生怕醫生對她沉重歎氣,說沒救了回家等死吧。
幸好,除了常年的偏頭痛、耳鳴、心悸,以及一些小毛病外,還算活蹦亂跳。
因此,她可以在這裡理直氣壯地說,她今天所得來的一切全靠自己。
男同事臉上有些挂不住,苦口婆心地說:“楚岚,你在公司也這麼多年了,難道你對公司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楚岚向後坐了坐,離對面遠點兒:“别這樣,我來公司是上班的。我付出了勞動,公司付出了金錢,很公平,互不相欠。”
男同事瞠目結舌,大老闆臉上面具般的笑意也淡了些。
楚岚環顧一圈,說:“我以為今天大家是來談和解的,而不是——”
她攤了攤手,“做這種虛情假意的,沒有任何意義的煽情表演。畢竟公司是怎麼對待我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沒必要在這裡演。”
她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對面。
“如果你們有誠意談,就和我的律師談吧,其餘的就不要多說,給彼此留點臉面。雖然我覺得我們之間已經完全撕破臉,但按照所謂文明人的規則,總不能互相扯頭發厮打在一起。”
楚岚和律師說了一下,轉身就要走。
身後男同事急了,口不擇言道:“楚岚,你别忘了你還有競業合同!你就算走了,也别想去其他公司工作!”
楚岚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