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
孫琬祎在床上坐了一下午。
深藍色星空圖樣的床簾垂下來,屏蔽窗外的陽光。
枕頭邊的手機裡正播放着情景喜劇,風情萬種的客棧老闆娘有着濃重關中口音:“餓從一開始就不該嫁過來,如果餓不嫁過來,餓滴夫君也不會死,如果餓滴夫君不死……”
但孫琬祎笑不出來。
就在今天上午,她知道自己轉專業失敗了。
佟掌櫃的話完美契合她的現狀,“莫名淪落到這麼一個傷心的地方”。
好吧,傷心也不怎麼傷心,就是有點遺憾。
畢竟那法學課本還在書架上擺着,像是嘲笑她這一年的無用功。
想當初朋友還驚訝問她,怎麼突然想起來轉專業?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不喜歡自己的專業了。
說起來都怪爹媽,當初高考報志願時,說燕外的小語種是提前批,先填報上,就算沒錄取後面還能再報,多一個機會多條出路。
孫琬祎雖然不樂意,但又覺得父母說得有點道理,便半推半就答應了。
結果名單下來,最想學的法語沒報上,被調劑到了俄語。
父母又說,都到這一步了,就學這個吧,燕外也算個名校,将來好找個體面的工作。
于是她又同意了,學起了這個天坑專業。
說起來,她好像一直在妥協,為了所謂安穩體面,不斷放棄自己原本的想法。
旁人和父母聊天,都說你家姑娘是個學霸啊,上了個那麼好的學校,她自己也隻能笑笑,乖巧地說謝謝誇獎。
結果就是假期回家,父母聽到期末成績後,又是一陣責罵,說你高中成績不挺好的嗎,怎麼大學裡分這麼低。全然忘了她外語似乎一直不咋滴,高考就是英語拖了後腿。
即使後來起了轉專業的念頭,也一直害怕失敗。
一邊學法律,一邊又放不下俄語,顧此失彼,猶猶豫豫。
猶豫就會敗北啊!
外邊響起椅子拖動的聲音,有人拉了拉床簾,是舍友李小琪。
孫琬祎宿舍是十二平米四人間,上床下桌,中間留出狹小的一點過道。和孫琬祎隔着過道的就是李小琪。
“吃飯去嗎?”
李小琪見孫琬祎沒說話,晃了晃手機:“五點半了,我記得你今晚還有課。”
孫琬祎聽出她語氣中的關心,趕緊笑了笑:“放心,我沒什麼事。”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她利落從床上下來,問:“去哪吃?”
“地鐵口那家披薩店行嗎?有人約我在那吃晚飯。”
李小琪繼續解釋:“是……之前那個語伴活動,現在語伴來了,我不敢自己見他,你能陪我去嗎?”
李小琪上學期報名了學生會國際交流部組織的語伴活動。
這個活動是讓外語學生和外國留學生結成朋友,互相鍛煉聽力口語。李小琪一時興起報名了,如今新學年剛開學,新留學生們陸續來報道了,國交部開始對着名單分配人了。
李小琪支支吾吾:“國交部說今年俄語國家的女生來得有點少,問我介不介意分配一個男語伴,我……同意了。”
孫琬祎哭笑不得:“你被人家斯拉夫小帥哥的顔值迷惑了?”
她知道李小琪是個資深顔控,平日最喜歡上刷各種帥哥短視頻,x博上還關注着十幾個網紅小哥。
李小琪頭埋得更低了:“因為……那天……是唐哲……來問得我。”
哦,孫琬祎頓時理解了。
不是斯拉夫帥哥,但本質還是看臉。
每個學校裡都有那麼一個校園男神的傳說,燕外也不例外。
在傳說中,這種人長得俊俏,學習拔尖,擅長運動,還還多才多藝,永遠是學校風雲人物,吸引一大票迷弟迷妹。
雖然傳說總有誇張成分,但唐哲姑且可以算得上是這樣的人。
唐哲與孫琬祎李小琪一屆,是法語系學生,大一時便通過了跳級考試,所以現在雖然是大二,卻是跟着大三的學長學姐一起上課。
傳聞他懂英法雙語,還自學過一點日語和西班牙語,平日常被教授帶出去做口譯,年紀輕輕便已經濟獨立,業務能力有目共睹。
其實孫琬祎在上大學之前就知道唐哲了。
那是她高中,參加了一個英語比賽,因為抽到的題目提前都準備過,僥幸苟到了省賽。
省賽演講環節時,排在她前一位的選手,就是唐哲。
那天天氣很好,少年穿着白色襯衣,站在走廊裡等候入場。他看上去并不緊張,甚至還有閑心去逗窗台上覓食的一隻麻雀,手指在玻璃上敲出音符。
窗外是一樹盛開的玉蘭,風過樹間,花瓣随風動,如海天盡頭翻飛的白鳥。
那場比賽唐哲是第一名,五個評委裡有三個給了他滿分,還有一個也是接近滿分。
而孫琬祎則因為在他後一個入場,對比過于慘烈,被毫不留情刷掉了。
你見識過了真正優秀的人,便開始有了無力的感覺。你開始懷疑自己的努力究竟有沒有用處,你恐懼即使耗費一輩子心血與精力,也填補不了兩人之間的巨大鴻溝。
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孫琬祎便對學外語失去了信心。
也是從那時開始,她開始悄悄關注唐哲。
去披薩店的路上,李小琪一直和語伴發微信,還和孫琬祎分享兩人的對話。
“這人大概是剛到國内,連個微信都是剛剛注冊的。”
“我想和他練俄語,他卻堅持要講中文。”
李小琪把手機屏幕豎起來給孫琬祎看。
第一行是一條中文消息:你好,我現在有微信了。
微信寫的還是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