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8 安慰

兩人僵持住了。

天花闆上的白熾燈因電壓不穩，閃了兩下。

“那你想怎麼樣呢？”唐哲垂了垂眼，“你不去上課，不參加社團，不和同學來往，你想今後兩年都躲在宿舍，不和任何人交流嗎？”

劉一鳴沉默一會兒，移開了凳子，終于轉向唐哲。

凳腳在瓷磚地闆上劃出尖銳的聲音。

“我和你們不一樣。”他語氣終于不那麼尖利，能跟人正常交流了，“你們都是城市裡的孩子，機會多，沒什麼負擔，将來有大好的前途。

我呢，小鎮做題家，家裡給不了扶持，沒有你們的那麼多機會。我還有弟弟妹妹，将來一家人擔子都在我身上。一線城市我留不下，我也不指望能留。

“像我這樣的，最好的情況就是去非洲外派。工資高，活辛苦，一般也不要女生。

我都打聽過了，咱們燕外名氣還在，每年有好幾個做工程的國企來咱們這裡招聘。等在非洲待個十年八年，攢點錢，然後回家鄉，這一生就這樣了。”

唐哲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不在乎。”

反正遲早分道揚镳。

劉一鳴四仰八叉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

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反正以後有的是苦的時候，我就想這兩年快樂一把，這是我唯一能快樂的時候了。”

劉一鳴看到唐哲要說話，淡淡一笑。

“哥們，我知道你是好心。不過俗話說，良言難勸該死鬼，别試圖拯救我了。”

唐哲沉默一會，問：“你能保證拿到畢業證嗎？”

劉一鳴神色一僵，唐哲指到了他整個規劃的痛點，即使是外派非洲，也需要先拿到畢業證才行。

而他上學期已經挂了兩科，如果這學期再挂，很可能會被勸退。

唐哲知道了他的答案，現在是他反客為主了。

“你看，你還是有害怕的事情的。你并不像表現的那樣，對學校裡的一切都不在乎。”

劉一鳴知道，他要去上課，要混學分，學校的課程安排還是很緊的，沒有那麼多時間供他玩。

但他舍不下遊戲帶來的快樂。其實快樂之後就是焦慮，焦慮後就更不敢走出宿舍，于是繼續刺激感官，讓自己筋疲力盡，隻感覺到虛無和疲憊，于是沒有精力再去思考。

然後周而複始。

□□樂即使不能再帶來快樂，但會有安全感。

唐哲看着劉一鳴低頭不語，于是說：“你說你沒機會，可是有些女生想要外派，企業還是會優先考慮男生。”

“企業愛招什麼人又不是我決定的，那裡那麼辛苦……”劉一鳴想反駁，看到唐哲的表情，又住了口，“好吧好吧，我承認，你說的對，行了吧？”

他小聲嘟囔着，像是“不知道你為什麼在這事上這麼計較”。

“既然你占了她們的機會，至少讓自己配得上。”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劉一鳴翻了個白眼，“我該挂的科都已經挂完了。”

唐哲卻認真起來：“你挂的是公共課和選修課，這些課老師一般不會太為難學生，考試前看個一兩天，補考就能過。我這裡有資料，可以給你。專業課還在基礎階段，大家差距不大，但法語的專四專八你必須要過，沒這兩個證書你畢不了業。”

“哇哦，大善人，”劉一鳴諷刺地說，“你真幫我做計劃呢？”

“畢竟還要相處兩年，我不想宿舍鬧得太僵。”

“那你要失望了，估計那兩人正在知乎上搜，如何謀殺舍友呢。”

“你知道他們不會。”

兩人對視了一會，唐哲神色冷淡而不容置疑。

劉一鳴舉手認輸：“行吧，就算你說得對，他們想動手早就動了。”

于是唐哲繼續說：“你需要和他們道歉。而且，像今天的安全風險絕不能再出現。下周起我會給你帶飯，你吃完就找個垃圾袋放門口，我們幾個出門順手扔了就行。”

“……”

劉一鳴又沉默了，良久後，咽了口唾沫：

“你真覺得我能畢業？能……再重新，呃，學進去東西？”

不會中途再厭學，再破罐破摔，和舍友鬧掰，再成為一個無可救藥的人。

他自己都沒這個信心。

唐哲說：“學校輕易不會勸退學生。但是如果再發生今天的……”

“這不是重點……行了，别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保證，我保證還不行嗎？我就是餓死，從這跳下去，也絕不在宿舍煮東西！”

“包括使用其他違規電器。”

劉一鳴被折騰得沒脾氣：“喳。”

唐哲點頭：“你能畢業。”

劉一鳴坐了回去，沒個正行的身姿挺了起來，像是卸掉一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