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琬祎偷偷擡眼看向側前方,唐哲将頭靠在椅背上,隻露出一點下颌線,像是在看窗外風景。
但是他的手死死抓着扶手,骨節因用力而泛白,像是在掩飾内心的不安甯。
【不會是他落選部委,他媽媽來興師問罪吧?】孫琬祎悄悄打字。
【啊?還真有可能!】
【那咱們待會多長個心眼,要是形式不好及時轉移話題!】
吃飯的地點在CBD頂層的高空餐廳,從靠窗的位置向外看,能看到燕甯中心城區最繁華地段的夜景。窗外是一片片燈火輝煌的摩天大樓。
下班時間,車流如注,車燈閃耀,好像水中的發光的遊魚,或是節日的花火。
孫琬祎看見店内精緻華麗的裝潢,和化着美麗妝容歡迎他們的接待小姐,心裡預感這不是個自己能消費的起的地方。
她偷偷在大衆點評上搜了一搜,沉默地看着上面标注着該餐廳的人均消費一千多。
……
吃個飯而已,不至于,真不至于。
她回頭看看童源賀子睿,那兩人眼神也都透着驚恐。
顯然也覺得這餐廳對他們這種土狗來說過于正式,和想象中的“朋友家長請吃飯”不太一樣。
李伯不跟他們一起,就沒有跟過來。迎賓的小姐姐帶他們去了包廂。
唐哲媽媽跟在她身後,旗袍下擺随着她的動作微微搖動,高跟鞋踩着有節奏的“哒哒”聲。她拎着一支奶昔白色的愛馬仕提包,與旗袍的顔色很是相稱。
孫琬祎頗為拘謹地坐了下來,偷偷看一眼旁邊的唐哲媽媽。
唐哲媽媽保養得很好,看起來隻有三十出頭,妝容精緻,舉手投足都透着娴靜古雅,仿佛影視劇裡的大小姐。
她從包裡拿出手機,孫琬祎注意到她右手上戴着一串佛珠,小葉紫檀,顔色較深,在白皙的手腕上很是惹眼。
這也是她整身淺色搭配裡唯一一處深色配飾。
“不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嗎?”唐哲媽媽輕柔地問。
“……”
“其實我應該能分清他們,這位……”
“你來做什麼?”唐哲忽然開口,說了句讓孫琬祎童源賀子睿都摸不着頭腦的話。
唐哲媽媽收回目光,平靜地說:“你應該猜到了,不是嗎?”
唐哲臉色霎時變得蒼白,定定看向自己的母親。
“你做的。”他笃定地說。
???孫琬祎和童源賀子睿交換目光,他們都一臉茫然。
唐哲媽媽抿了一口面前的貴腐酒,金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動,映出她的半張面孔。
“你以為等到考完試之後再告訴我,我就會看在生米煮成熟飯的份上,同意你去部委了?你還讓你爸爸來跟我談,是以為他說話我就會聽嗎?小哲,同樣的招數能用一次,用不了第二次。”
孫琬祎好像抓到了一點線索。聽這意思,唐哲在考公之前是沒有告訴他媽媽的。他瞞着他媽偷偷考,因為從他媽媽語氣來看,她不想讓兒子去部委……
等等,孫琬祎忽然靈光一現。
“所以他不在名單裡?是您,您不想他去?”
唐哲媽媽看了過來。
“是的,我給他們打了電話,說我不想兒子留在燕甯工作,自願放棄了名額。”
嚴格來說,部委工作量繁重,年輕人大部分需要駐外,而薪酬比起互聯網企業不算頂尖,加上燕甯是一線城市,生活壓力較大,雖有福利分房,但也需要排資曆。
所以現在有的年輕人已經不把它作為就業首選,而部委為了保證人員穩定性,會在錄取之前充分征詢報考人及報考人親屬的意見。如果報考人比較猶疑或者父母存在顧慮,便不會錄取他們,把機會留給其他更堅定的人。
“看起來你的同學還不知道吧,你不打算和他們解釋一下嗎?”唐哲媽媽瞥見孫琬祎三人面面相觑的表情,嘴角露出了一個微笑,“講講你當時是怎麼瞞着我報了燕外,藏起錄取通知書,然後一個人偷偷跑來燕甯的事情?你從來沒提過這些是嗎?你還怕被他們知道你有一個會發神經的媽媽……”
“停,别再說了。”唐哲皺眉,握着刀叉的手上,青色的血管突起。
“你怕被他們知道是嗎?”他媽媽又輕聲說了一遍,擡眼看着他,瞳孔裡映出兒子蒼白的面孔。
她依然是那個保養得很好,儀容大方的母親,微微笑着,笑容同時帶着瘋狂和悲戚。
“那就回來吧,别離開媽媽了。家裡的錢足夠你生活了,别想着往外走了。那次之後,我不可能再讓你出去了,你不能那麼自私,你還有他的一份……我當初就應該……”
“我說夠了!”
桄榔一聲,刀叉掉落到盤子中,發出清脆的聲響,把旁邊的孫琬祎賀子睿童源都吓了一跳。
唐哲和他的母親對視。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往常的從容淡定消失不見。
仿佛假面被撕開,發現下面是淋淋血肉。
都說兒子似母親,他二人的五官其實很像,就連激動時眼角泛紅都一模一樣。
良久,他閉上眼睛:“哥哥的死不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