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山也好奇自己畫的蜻蜓錯在何處,他都是照着名家名作臨摹的,不應該呀,可小孩子亦不會說謊,遂命人速速把畫取來。
等下人把李逸山那副葡萄蟲草圖拿過來,蕭衍宗速速拿到手上端詳,待他發現小孩兒說的那隻蜻蜓竟然隻是趴伏在畫面一角,一處不起眼的藤蔓上時,臉上的震驚之色藏都藏不住。
老天爺,如此不起眼的蜻蜓,如此細微的錯誤,這都能給揪出來,這孩子還是人嗎???
蕭衍宗強壓住内心的震驚,以免表現出來讓小娃太過得意,小時驚豔,大時了了的例子他見多了,這麼好的苗子須得好好呵護,絕不能給養廢了。
實際上蕭衍宗還真是高看宋景辰了,一切都隻不過是機緣巧合。
首先,當時宋景辰看這副畫時,因為個子太矮,墊着腳尖也看不到這副畫的全貌,剛好畫卷一角的這隻蜻蜓正怼在他眼前。
其次,宋景辰貪玩兒,他爹給做的那些小玩物滿足不了他強烈的好奇心,玩兒蟲子就成了他的愛好之一,為什麼他害怕蜜蜂,就是因為有一次用他爹給做的小網兜撲到了蜜蜂,美滋滋伸手去抓,悲催了。
正是出于對蜻蜓的熟悉,他一眼便看出了李逸山畫的不對,不過他當時想着吃人家葡萄呢,自然不會說出來掃人家興。
宋三郎把兒子帶到李府上是巧合,宋景辰迷路誤闖李逸山的書房亦是巧合,而李逸山那天恰好畫了蜻蜓,還畫錯了更是巧合中的巧合。
隻能說機緣巧合也是大運氣的一種,冥冥之中,決定一個人命運的是偶然還是必然,誰又能說得清呢。
蕭衍宗指着畫上的蜻蜓翅膀告訴李逸山,是蜻蜓翅膀的上邊緣部分畫錯了,此處的紋理脈絡與别處略有不同。
李逸山大驚,忙又拿過小孩兒送給他的那隻蜻蜓翅膀觀看對比,不由深吸一口氣,道:“這孩子——”
話說一半兒,看到蕭衍宗朝他打眼色,心中了然,轉而說道:“這孩子說得還真沒錯。”
宋三郎前世文武全才,對于畫畫一道雖稱不上多精通,可也并非門外漢,相反,他有很要的鑒賞力,知道兒子剛才驚豔了兩人,不由又有幾分好笑。
誰能想到小孩兒玩兒個蟲子還為他自己玩兒出一份機緣來了。
相比于陳宴安,他當然更傾向于讓兒子拜蕭衍宗為師。
蕭衍宗決定跟眼前的小娃娃好好相處,他早看出來了,小孩兒滿眼裡誰都沒有,隻有桌子上的一桌美食。
他用竹簽紮起一卷兒羊舌簽遞到宋景辰眼前,笑呵呵道:“辰哥兒餓了吧,先吃點兒東西。”
蕭衍宗狼外婆般的笑讓宋景辰想起說書人經常說的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管他呢,有爹在呢,他才不怕,爹爹自會保護他。
“謝謝蕭伯伯。”宋景辰手比嘴快,迅速地接了過來,接過來之後他先看了宋三郎一眼,那意思大概是:爹,好饞,想吃,可以吃吧?我吃了。
他也就意思性地跟他爹請示一下,壓根兒不管他爹的反應,張口就咬了下去,小孩兒也知道要面子了,沒敢大口吃,裝模作樣咬了一下口。
嗚嗚嗚,這是什麼神仙美味,世上怎麼能有這麼好吃的肉,這是神仙肉吧?
宋景辰下意識的把剩下的肉卷兒舉到他爹嘴邊,“爹,你快嘗嘗,李伯伯家的肉可太好吃了。”
蕭衍宗見貪吃的小娃嘗到美味的第一反應竟是拿給他父親吃,不由目露欣賞,欣賞的同時還有點兒自愧不如,他這不孝逆子就差把他老子給氣上天了。
宋三郎亦是心中一暖,還記得辰哥兒一歲多的時候,敢咬小孩的吃食一口,他能給你哭得地動山搖,拿小手從你嘴巴裡往外扣,要你賠給他。
隻他高興的時候才願意分享給你一點點,真的是一點點,比他的小指甲蓋還小的一點點,難為他是怎麼把這麼一點點給你掰下來的。
如今的辰哥兒不僅會跟父母兄弟分享他最喜愛的吃食,還懂得心疼人,早上自己醒了不再鬧父母,還會過去幫你把被角掖好,再用小手拍拍你胸口,然後墊着小腳丫輕手輕腳跑出去玩。
所以,小孩最是單純,你給他愛,他便反饋給你最真摯純粹的愛,宋三郎經曆過人性的至惡,知道千百年來這世間唯一不變的是弱肉強食,但他要教會兒子善良,他要給兒子善良的底色,小孩子不需要了解人性的惡,那是成人才需要修煉的功課。
宋三郎意思性的就着兒子的小手咬了一口,味道還不錯,正宗的羊舌簽做法,廚子的手藝也不賴,炸肉的火候把握的剛剛好。
這羊舌簽乃是将羊舌洗淨切成細條,放至冰窖腌制入味後,裹上豬油,面粉,蛋清等,再放入油鍋中煎炸至金黃,少炸一分外面不夠酥脆,多炸一分則失了裡面的嫩。
宋三郎猜這道菜的羊舌應該是隻取了舌尖的部分,這羊舌乃是羊身上動得最多的一塊肉,肉質緊實而無筋膜韌帶,這舌尖部分就更佳,口感十分細膩。
蕭衍宗讨厭一問一答,他想看孩子最真實的狀态和想法,借着給小孩夾菜的機會攀談起來。
蕭衍宗:“辰哥兒可有讀書?”
宋景辰:“我現在還小呢,還在長身體呢,我牙齒也要長,骨頭也要長,腦袋也要長,我爹說先讓我先長好身體,晚兩年再讀書。”
宋三郎皺眉:你爹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小孩兒童言童語聽得蕭衍宗莞爾,接着問他,“辰哥兒可有想過長大之後成為什麼樣的人。”
宋景辰想了想,道:“想過,不過現在不想了。”
“哦?為何現在不想了?”蕭衍宗好奇道。
宋景辰理所當然道:“我現在還小呢,幹嘛要為長大以後的事操心,那我長大以後豈不是又要操心我老了怎麼辦,等我老了又要操心什麼時候死掉,這樣一直操心的話豈不是很累人。”
三個大人:……
怎麼感覺三歲半個娃活出了六十歲人的通透?
蕭衍宗現在非常能理解老友為何極力向他推薦這小孩兒了,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昨日陳宴安那老東西突然送他一壇窖藏百年的神仙醉,說是看上了他一個學生,想要讨要過來。
蕭衍宗帶學生,那純粹是賺點兒小錢花花,露水情緣,連對方姓名他都懶得問,給錢就是乖徒兒,沒錢那就是師徒緣分已盡。
想到此,蕭衍宗心裡升起一股極其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