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時四刻後,衆人如約而至。
那幾名被洗腦的百姓,昨日親眼見到了自己信奉的‘神明’,雖驚吓于神明與少城主長了同一張臉,但對神明的信任還是壓過了短暫的驚吓。
昨日這幾名百姓醒來之前,許知絕她們就已離開,因而這幾名百姓也對葉柔甲的計劃也一無所知。
他們還是來了,靜靜在密林中等待‘神明’的降臨。
魔炁袅袅,從地面浮出,落在了其中一名百姓身上。
也正是這時,陣法現,葉柔甲等人捏碎傳送符篆,向地底魔窟傳送而去。
他們傳送到魔窟的廳堂内,上首石椅上無人,石椅後的石桌,香爐内卻正在燃燒着一整炷香,香煙化為魔炁,向上飄去,直至穿過魔窟界壁,到達密林地面之上,由此落在信奉‘神明’的人族身上。
葉柔甲一馬當先,到了石桌前,以手抓住那股向上飄蕩的‘青煙’,抓住了魔炁真身,向下拽去。
魔炁發出似有的‘嘶吼聲’,在葉柔甲抓着的魔炁‘脖頸’上方,被一劍斬斷。
是墨懷叙的劍,電光閃爍,刺啦刺啦,将那隻魔撕成碎片。
劍入石牆之上,又被墨懷叙收回。
葉柔甲松開手,在靈力克制下,魔體灰飛煙滅,而那炷香正在燃燒的線香,也從香灰根處憑空折斷。
“竟是這麼個東西。”葉柔甲盯着那香爐瞧。
“幕後主使應當在魔族領地内,并未露面,這香爐隻是個傳送魔族的憑借。”
葉柔甲點頭,“魔頭狡詐,不在此處也是應當。我們來此的目的是剿滅魔窟,若不是抓着百姓等待神降的時機,怕是會将這平平無奇的香爐誤放過去。
弄懂了魔族如何傳送的關竅,以後也才更好防範。
隻是看起來令諸位白跑一趟,有些過意不去。”
“少城主說哪裡話,無人能知曉魔窟内是什麼情況。沒在魔窟内碰到太多魔族,省得一番見血争鬥,也算是好事。”
“正是。
現下所要做之事,便是将這香爐和魔窟毀掉。
葉少俠。”葉柔甲望向戴着面具的葉飛雲。
葉飛雲:“魔窟内的陣法錨點可以引爆魔窟。我會令魔窟銷毀。至于香爐……”
葉柔甲得到葉飛雲銷毀魔窟的保證,回過身來,面向那鼎香爐,“我且先來試上一試。”
玄冥地火從葉柔甲掌下生出,葉柔甲的手掌按在香爐上,火焰向香爐燎去,絲絲破碎的金線攀上葉柔甲脖頸,向臉頰蔓延而去。
直到一滴血從下颌滴落,葉柔甲收回手。
被玄冥地火燒過的香爐,分毫未損,安然無恙。
“阿姐!”
‘葉飛雲’趕忙上前扶住葉柔甲。
等到她臉上的金紋消退下去,葉柔甲不需‘葉飛雲’的攙扶,才轉身,面向衆人,“我的火燒不了它。”
“怎麼會?”戴着朱雀面具的祝煊容率先質問。這世上怎會有玄冥地火燒不了之物。
祝煊容随後想道,這香爐一看就是那焚香的東西,焚香是和她們一道,由外界來的魔,她的魔器,葉柔甲作為夢境中原本存在的人,可能還真動不了。
但此刻當着葉柔甲的面,她也不能光明正大地使用玄冥地火。
‘葉飛雲’拿起那香爐,端在手裡蹙眉瞧,而後傳給葉飛雲。
葉飛雲使了各種術法,也沒将這香爐損壞一角,隻得往後傳去。
一個一個傳到衆人手中,最後又傳回‘葉飛雲’手中,香爐還是那鼎香爐,完好無損。
衆人都沒有法子,祝煊容是不敢當着葉柔甲的面使用玄冥地火,而許知絕,她本就沒有想着能毀了那鼎香爐。
那香爐為焚香的本命法器,焚香身為魔使,她的本命法器,哪裡能那麼容易被毀去。
等到她們的修為到了渡劫期之上,姑且才可試試毀掉那香爐。
葉柔甲:“毀不掉,那便施加封印,并派意志堅定之人看守。”
*
香爐最後到了許知絕手裡。
隻因葉柔甲聽聞葉禮葉少俠的師姐修的是無情道。
無情道,哪裡能有比無情道之人更加信念堅定,無情無欲,不會被魔族所謂的‘神’洗腦更适合的人。
修無情道的許知絕,自是最好的人選。
客棧房間内,香爐随意閑置在吃飯的桌子上。
許知絕于窗邊的書桌前臨摹符篆,飯桌上的香爐滾了滾,圓鼓鼓的身子立正。
一層一層香灰鋪滿香爐底,積累到香爐肚子的一半,而後慢慢凝聚出一炷線香,火星于頂端微微閃過,青煙袅袅而起。
許知絕神色如常,沾了墨的毛筆落在符紙之上,站于桌後和座椅之間,紋絲不動。
輕盈的腳落在空中,焚香雙腳離地一寸,向許知絕書桌另一面的座椅飄去。
落座,手掌撐着靠窗那一邊的臉,肘膝落在桌面上。她的視線掃過許知絕正在繪制的符篆,而後落在許知絕的臉上,盯着她瞧。
焚香:“你和他的容貌,卻有幾分相似之處。”
許知絕心中作想,萬不存一的血脈,能有何相似,不過是已提前知曉她與‘他’有親緣,才會盯着她的臉細細研究,辨出那幾分相似。
許知絕未說話,但她能令焚香衣服上的陣法流轉,已然證明,她的确是‘他’的後人。
“他竟然還有後人存世。”焚香笑言,又有一分沉,“你們人族就是這般,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改朝換代,戰亂兵戈,卻怎麼殺都殺不盡,苟延殘喘之中,還能有一脈流傳下來。”
這話聽起來像是鄙薄嘲弄。
許知絕的筆杆朝下走去,未擡眼,“你不會殺我。”
說了這麼多,你又不會殺我。隻是因那萬不存一的血脈,你便不會殺我。
“我會殺你。”焚香看着許知絕的臉,似又看到從前的那個人,已經過了幾千年了啊。
“隻是不是現在。我會多留你些時日。不過你那姓葉的侍從,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嗯。”許知絕應了一聲。
葉飛雲活不活,不在她的任務職責之内。
但以前世來看,他也不是那麼好殺的。
“師姐。”内間與外間相隔的屏風外,葉飛雲站在其後,身影印在屏風上。
焚香化為飛灰散去,飯桌上的香爐裡,香灰也消失不見。
葉飛雲墨眸卻盯着屏風,似能隔着屏風望到裡面去,“葉少城主已于府衙外的矮台上設下警世之局。”
許知絕停筆,“就來。”
*
警世之局。
葉柔甲抓了那幾名被洗腦的百姓,于今日上午,将那幾名百姓押在擂台上,命他們詳細交代他們是如何被洗腦,又如何将魔族帶入城内,再由葉柔甲和‘葉飛雲’言及利害之處,警醒城中的百姓,莫要再受魔族的蠱惑。
而許知絕和葉飛雲他們,是作為眼見為實的證人在場,于台下告知百姓,此事為真,口耳相傳之中,教化之用便已達到。
今日是個好天氣。
萬裡無雲,日頭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