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推測出了。
許知絕蹙眉,金眸眼底劃過一絲殺意。
看清許知絕眼底的那絲殺意,葉飛雲一怔,而後笑了。
他的面上浮出溫和淺淡的微笑,“師姐,我的傘破了。”
不知何時,葉飛雲的油紙傘,傘面破了一個大洞,流下的雨水從洞口淌下,混合着落入的雨滴,浸濕了葉飛雲的肩膀。
許知絕疑惑地擡起目光,看了一眼葉飛雲的傘面。
她分明沒看見葉飛雲的動作,而這傘,适才還是好好的,難不成真的是突然破了不成?
*
柳聽晚:“葉師弟,你剛才非要打着這柄破傘出去做什麼?”
客棧偏院一層,青山派的弟子們都在,聽着雨聲,有人圍在桌邊打葉子牌玩鬧,有人修煉。
葉飛雲從雨中歸來,右肩已濕得不能看。
柳聽晚在門前的廊檐下接他,順手接過葉飛雲手中的傘,認真上下打量,“倒是一把好傘,就是破了,補一補應當還能用。”
葉飛雲眉目溫和,“多謝師姐。”
柳聽晚:“你快把你身上的衣服烘幹。傘都破了,你不懂得使避水訣嗎?”
葉飛雲腼腆一笑,“雨中漫步,别有一番意趣,癡迷于雨中之景,倒是給忘了。”
葉飛雲聽話地烘幹右肩衣裳。
“雨景有什麼好看的啊,又不是沒見過。”柳聽晚随口而言,蓦地想到什麼,嘶了一聲,語氣抱歉,“是我忘了,你出身于行忌城。”
原是回到了故土。
“夢境所化,和你故鄉是一樣的模樣嗎?”
葉飛雲輕點頭,“嗯。”
一模一樣,非不是去過行忌城之人,夢不得這般清楚與相似。
“柳師姐,關于大師姐,我有些疑問,不知柳師姐可否解答?”見柳聽晚眸中神色異樣,葉飛雲趕忙接着道,“我是師姐的侍從,怕犯了她的忌諱。”
柳聽晚眸中的異色這才褪去,思及大師姐還想殺葉師弟,又事關大師姐,柳聽晚頓時定聲,“我們找個地方說。”
樓上偏僻一角,葉飛雲設下屏障。
葉飛雲和柳聽晚相對而坐。
“柳師姐,我想問,為何師姐修的是無情道,卻仍對各種感情,或者稱之為情緒,十分敏銳?”
葉飛雲眉眼微沉,似在細細思量,“若大師姐從小便修的是無情道,沒有經曆過諸般感情,該是不通人情冷暖,更不會,能懂得和理解,他人當下對某一事所産生的情緒。”
“可若是師姐通曉七情六欲,又如何修得了無情道?
師姐如今,也不過桃李年華。”
葉飛雲又道,“我遍觀書卷,記載中,曆來無情道修士,皆是冷硬不通人情者,執大道,守天地,不徇私情,以正道天道為己道。
師姐卻似與他們不同。”
“無情道。”說起無情道,柳聽晚神情嚴肅又認真,垂眼後又撩眸,“雖是同一個名字,但也略有不同。
師姐的道和那些記載中的修士,所修的是否是同一個道,确切的答案,我也不知。
但在修煉的方法上,的确不一樣。
溯世鏡你已經見過了。而大師姐另有一面鏡子,你可知?”
不待葉飛雲回答,柳聽晚緊接着道,“那面鏡子名為天水鏡。
天水鏡汲取溯世鏡之力生出,可幻化出千萬種、萬萬種虛假的小世界,說其為輪回也可。
隻是鏡中萬人萬物,所發生的萬事,都是假的,可這‘假’又十分真,因為溯世鏡記載現世真切的過去,天水鏡由此演化出的世界,自然是‘真的’。
師姐的無情,是在天水鏡中遍曆‘情’,而勘破‘情’。”
柳聽晚頓聲,“破情無情,是師姐的道。
不過這些又與師姐的忌諱有什麼關聯?”
在柳聽晚眼中,大師姐其實是個沒什麼忌諱的人。隻要不打擾她修煉。
而柳聽晚敢說,也是因為這些東西雖算是隐秘,知道的人少,但實則也不會影響什麼。
大師姐的道已修成。
也就和師姐沒什麼親近關系的人不知道罷了。
青山派各峰長老那兒,或是如她這樣的,曾有親近聯系,關注師姐,忘不了師姐的人,其實都知道。
葉飛雲擰眉,愈加沉思,墨眸中的暗色深淺不一,“那天水鏡中,會發生什麼?”
然聽到葉飛雲的問話,坐在桌對面的柳聽晚,一瞬,似是想到了什麼極為驚恐的事。
她的手“咚”一聲按到桌子上,五指攥成拳,似有這桌子,才能令她有撐起身體的力量。
她的雙眸睜大,雙唇也張合不止,急促地大喘着氣,眼神痛苦又迷茫。
會發生什麼呢?
發生什麼?
她的上半身稍稍佝偻着,似都要蜷成一團,但因着在葉飛雲面前,強撐着一口氣。
她的咽喉似卡着極為難過、極難說出口的事,眼睛眨呀眨,光瑩的水在她眸中積聚。
“是,”隻有輕微的氣聲,很輕微輕微,微弱蚊蠅,像蝴蝶的翅膀在扇動,“自殺。”
一次又一次地磨滅自己的感情,一次又一次地——自殺。
在了無生意中,自由地奔赴,向往地走向,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