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财:“不走!”
遊蓮沒好氣道:“我們都追你好幾條街了,夠誠意了吧,還鬧?”
旺财臉上一緩,小小聲哼哼唧唧:“明明就可以跟上次一樣綁了就跑,偏偏要拿腳追,追個屁,還說誠意……”
雲歇面色奇怪:“你喜歡這一種?”
“誰喜歡了?誰要喜歡被綁啊?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他氣沖沖,嫌人話難說影響發揮,幹脆大聲汪汪汪,“你們追一半又不追,抱着大黑就跑了,還要我自己追上來。我就知道你們嫌我吃太多,就是要找機會丢掉我,是不是?是不是?被我發現還不承認,回答我啊,怎麼不說話了——”
遊蓮誠懇道:“聽不懂。”
旺财:“……”
汪汪汪是門學問,可惜的是,學問太高深,在場唯二能說人話的誰也沒學過。
旺财更氣了,深吸一口,眼見他又要汪出一長串,雲歇耐心告罄,伸手綁住他。
世界清靜了。
走下城樓,安靜片刻的旺财嘟囔得越來越大聲:“……還說什麼抵過,明明是她自己打不過就跑,說的好像是她放過我們一樣,好不要臉!”
遊蓮說:“你要臉,剛剛在上面怎麼不說大聲點,當着面罵多爽快。現在背着人說可委屈你了。”
投到街上的幾道身影長短不一,漸行漸遠,當中一道最矮的一下蹦起半天高。
“好哇你、你你,我還沒跟你算扯後腿的賬呢!老子沖在前面打架,你淨在後面扯老子後腿,還揪掉我尾巴毛,疼死老子了!你還有臉說我!”
“汪汪汪汪哼哼汪!”
“别張口閉口老子老子的,整天出去丢臉。”
“我就說我就說,老子愛說什麼說什麼,當家的都沒嫌我,你瞎咧咧什麼?”
“汪哼哼汪汪汪!”
“當家的?你喊誰當家的?”
“你自己天天喊,難道還不準我喊嗎,真是豈有此理!略略略我就喊我就喊,當家的當家的——哇,你打我你又打我,看我咬不死……哇嗚嗚哇哇——當家的他又打我——”
雲歇:“都給我閉嘴。”
*
一回院,遊蓮就被雲歇提溜去了主屋。
是提溜吧?旺财想,雖然被提溜的人身條長些,可,的的确确是被拽着領子拖進門去的。
天道好輪回!
雖然,被拖的那位看起來半點不怕,還滿臉笑。
門被推開又合上,須臾之間,遊蓮被人拿住脖子,大力按上門闆。
那隻手生得五指細而長,手背微微繃起骨線青筋,似乎,掃一下琴都會被弦割破皮。松松扣在他脖子上,卻蘊着千鈞之力,掙也掙不得。
手的主人在咫尺間逼視他,道:“來吧,說說你到底是誰。”
沒點燈,屋裡暗着,隻有透過一個個門洞镂刻投進的月光,落在她臉上,映入他眼中。
光與暗在他臉上劃出一線陰陽,左眼被月光稀釋成琉璃色,微微瞠大,顯得無辜。他先是驚訝,繼而微微垂眸,無奈道:“當家的,認識好些天了,你還不記得我的名字嗎?真是傷人心——”
扣在脖子上的手一下收緊,按着他往門闆一撞。後腦勺撞上門闆,嘭的一聲,磕得他話聲連同呼吸斷在喉口。
沒等遊蓮把這口氣磕絆嗆出來,寒煙般的氣息落在耳畔:“少裝蒜。”
今天實在是平常的一天。不過是當了一回仙家中人,拜見了一下主人家,買完東西上城樓看了一會兒風景,順便打了一架。
僅此而已。
凡事對雲歇而言,皆是數百年如一日的過眼雲煙,蜻蜓點水的漣漪,尚且要比落在她心上的痕迹深刻。
得過且過,過不了,拐着彎過,反正呆不長久。偶然來了個糖汁包毒藥的家夥,硬黏上來,放在身邊逗逗趣熱鬧熱鬧,也無不可。
但他最好把謊言編造得嚴嚴實實天衣無縫,不要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日。如果有,就會是現在這般模樣。
露出狐狸尾巴的那位好似還雲裡霧裡,擡手,故技重施露出掌心,萬分無辜道:“當家的,我還傷着呢,這總不是裝的吧。”
雲歇目光下移,看到他潦草包紮的手。
遊蓮垂着眼輕輕一歎,又補一句:“好疼。”
剛傷到流血,晾進涼風那麼久,抓狗尾巴扯狗腿的,沒見他喊半句,現在倒是裝上了。
這麼一看,雲歇想起他是怎麼傷的。
他掌心捆着條帕子,雪白的帕子被鮮血浸透,紅得要往下滴。
雲歇一手控住他脖子,一手拿他手腕,舉到眼前打量,“不自量力,不是好孩子該做的事情。”
“孩子?”遊蓮一扯嘴角,手掌一翻,反扣住她五指。
他掌心濕透,猝不及防,血帶着粘膩濕溫裹了雲歇一手。像摸到剛蛻皮的蛇,又像伸進剖開的腹腔,談不上惡心,溫暖炙熱到十分怪異,令雲歇措手不及。而對方一抓即放,再要抓住問罪,隻抓到涼風。
那厮有恃無恐般,沖雲歇輕眨下眼,“好孩子的手比你大呢,當家的。”
他還敢眨眼,他竟還敢眨眼。
雲歇按捺力氣沒将他脖子當場擰斷,“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嫌不嫌的,我又做不了主。”呼吸受迫的血色從脖子根漲起來,他唇邊還挂着粒梨渦,“要不我蹲下來,免得你累手?”
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呢?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打了一邊,對面還笑眯眯地湊過另外一邊來給你打。
雲歇不喜歡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