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疊的箱子、橫七豎八的貨架、随處可見的單隻鞋子……

在一個能同時讓五十幾具屍體安然下葬的大面積空間内，這家店能做到把東西放得和垃圾場一樣，實屬難得。

這地方确實不怎麼适合接待顧客。

适合殺人藏屍。

洛溫曾路過幾座亂葬崗，裡面的死亡氣息燥亂異常，和這裡給她的感覺如出一轍。

她視線掃過一圈，沒捉到持刀行兇的店員，卻在二樓深處的窗戶口邊，看到老太太。

對方背對着她，後腦勺高高昂起，雙手搭在窗沿上，似乎在欣賞街景。

雖然滿頭白發，但看着精神抖擻，格外振奮。

難不成真是場誤會？

洛溫停在她身後幾步遠的距離，試探地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這句關心明顯是觸動到了老人家，對方緩慢地轉過臉，露出一個極動人的笑容：“你覺得我好嗎？”

這是張極其衰老的臉，滿臉溝壑，隻有嘴角還勉強向上提着，其他四個官全耷拉着，老得駭人。

至于好不好麼——

洛溫思考兩秒，對方四肢健全，說話邏輯清楚……

她最終點頭道：“很健康。”

話語中暗藏了一絲懊惱。

天殺的，店員竟然沒唬她。

這種地方他們沒拿來幹點兒髒活……真是匪夷所思。

不過既然是誤會，洛溫也沒打算多留。在垃圾堆裡淘金子，隻是口味獨特，又沒什麼潛在危險。

見她轉身要走，老太太收起笑容，伸手便要抓過去：“你扶着我一起下去吧……”

洛溫準确閃身：“我可以幫你找根拐杖。”

手撲了個空，尴尬停在空中的老太太：“……”

她先前藏在披肩下清涼的雙臂露了出來，洛溫本淡然的目光突然變得犀利：“你……你不冷嗎？”

老太太手沒縮回去，遲疑道：“不冷。”

洛溫擡手：“來吧。”

“……？”

“不是要扶？”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搭了上去。

無妨，她在心中反複說，無妨。

她裝着癡傻進了這家破店，本隻是為了吸收萊布德鎮店員嘗嘗鮮。但實在是命運垂青，這趟火車裡唯一來的人類，不找自來，上趕着往她嘴前撞。

“對了，你叫什麼？”洛溫狀似随意道。

“奧利維亞。”

洛溫壓下心中的澎拜，垂眼“哦”了聲，“我是洛溫·格林。”

對方有名字，那就不是和扒手一類的人。

冰天雪地露出兩個胳膊，如果不是有什麼怪癖，很大可能同是屍體。

忘年交……聽着也不錯。

奧利維亞沒她那麼多暗流湧動。進食就是進食，她親昵地拉住洛溫的小臂，心中暗暗一動，胳膊在瞬間長出了數十張形态各異的嘴唇，張着兩排尖齒便咬了上去——

而後，空中響起一連串纖細的破碎聲音。

牙齒珠子似的撒落在地上，頗有節奏感。

奧利維亞當即便将胳膊往回抽，但幾秒過後，她驚恐地發現，兩隻胳膊都被鬼上身似的，沒法動彈。

盡管失去知覺，但她的牙齒們還在一個一個脫落。

“……”

這動靜沒人能忽視，洛溫低頭，“這是什麼？”

奧利維亞緩緩道：“……我的假牙。”

回答她的，是洛溫迅速收回的手。

對方的鬼話比之前的店員說得還要扯，假牙還有一次帶幾十顆出來的？

奧利維亞不知身體為何出現了這種症狀，在茫然無措的情況下，心中冒氣的攻擊性就越強。

不止胳膊，其他所有能冒出嘴唇的地方，全都蹦出了嘴，張大着就要伸出觸手，朝着洛溫進攻。

然而攻擊未半而中道崩殂。

她的牙齒稀裡嘩啦地又掉了一地，這回，隻剩下一顆頭還能繼續動彈狡辯。

“假牙？”牙齒掉得太多，洛溫退後了一步。

“……”

洛溫在樓梯口停住，目光瞥見布蘭迪帶着幾名警員已經進了店門，緩緩道：“我似乎不自覺帶上了偏見。”

“什麼？”

“比如，見到一名老人，就認為她是弱勢群體。”洛溫轉過頭，微微眯着眼，“陪你上來的店員去哪兒了？”

奧利維亞笑容僵硬：“……”去哪兒了？

因為察覺到洛溫上來，怕在吸收對方時被她撞見，把人吓跑，她直接把那個食之無味的店員從窗口推了出去。

現在人應該躺在街邊，抱着殘缺一半的胳膊，昏迷有個把分鐘了。

抓捕犯罪團夥行動轉了一圈，“受害者”被順利帶走，幾個“犯罪者”站在洛溫和布蘭迪面前，神情激動，感激涕零。

經理幾乎要給洛溫跪下。

看到奧利維亞那一刻，他差點心跳停止。

那名蠢員工沒認出易容後的這名“吸收者”，但他可看得出。

……如果洛溫不上去，損失的不止是店員，他的胃也會被奧利維亞在吃飽喝足後徹底搞毀。

經理真誠道：“格林小姐，您喜歡這裡什麼樣式的鞋子，随便挑，我買下來送給您！”

洛溫：“……”人格分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