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緣正合緊了雙眸,身體墜落地面,卻忽得感到一雙剛勁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如紙片般單薄的身軀,一張郁色沉沉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沈緣陡然一驚:“聞修決?”
聞修決一身黑色衣裳,雙臂緊緊地摟着他,半蹲在街道之上,他似乎是有些恐懼……不!不是恐懼……他的身上此刻沒有絲毫靈力,如果沒有那張臉,和他随身攜帶的那把劍,沈緣恐怕根本認不出來他的氣息。
“師兄,我來晚了……”聞修決的喉嚨裡溢出哽咽之聲,他的指尖發着顫,臉部深深地埋在沈緣脖頸間,呼吸聲帶着潮濕,如同淚水一般灑下來,他緊緊攥着手指,良久後才道:“我保護你,修決保護你……師兄。”
聞修決将懷裡的人安置好,他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雙手在心口間劃出一道弧線,霎時間他全身的筋骨都在血液中發起抖來,被锢鎖筋脈壓制住的魔氣自他全身逸散,沈緣臉色一變,連忙斥道:“聞修決!回來!”
沒有其他辦法。
聞修決下山後一直牢記着師兄那句“你悔改罷”,他想要悔改,将一切拉回正軌,從那個時候開始,從師兄白衣皎皎,跪在厲城揚面前為他求情開始,聞修決便再也沒有做過前世的夢,偶爾會想到那些凄慘經曆,也隻覺是一場幻境而已。
他不能無知無覺,他不能去當一塊石頭,他不能将前世那虛無缥缈的一切安置在這一世依舊待他好的師兄身上……聞修決隻是覺着,如果他這一世沒有修邪術,那麼這一切原本就應該是幸福美滿的,是他自己走上了前世的路,将他自己逼死在胡同裡。
想要從胡同裡出來,便隻能剔除邪骨——锢鎖筋脈隻是第一步,來自魔族的逼迫追殺,滿身傷痕累累,這些東西,都不及師兄一個失望的眼神。
隻是現今情況緊急,他不得不沖破禁锢,來保護他藏在心底兩世求而不得的愛人。
沒有其他辦法了。
等這件事了結,他向師兄賠罪就是。
聞修決對身後沈緣的呼喚置之不理,隻是轉頭道:“修決殺了這妖獸,給師兄報仇。”
他縱身躍至半空中,掌心之間聚集起黑壓壓的魔氣,一身黑衣雜糅在其中,更加顯得此人面目冷峻,如同地獄惡鬼,聞修決指尖輕彈,一擊将對面妖獸雙翅斬斷:“你這雙羽翅……傷了我師兄,便拿來做一件薄絨外袍好了……”
青君怒呵:“哪裡來的小子?好大的口氣!”
他被沈緣奮力一擊已是重傷,此刻又被聞修決斬斷雙翅無法維持原本形态,再輕狂的話也隻不過是強弩之末,如今想要戰敗聞修決,隻能另辟蹊徑。
想到這裡青君眼珠子一轉,似是疑惑道:“難不成是我聽錯了?這萬劍宗内弟子,居然也有修邪術的……還是魔族邪術。”
“你師兄沒有将你就地正法嗎?”
聞修決無意與他多說,師兄如今重傷在身,他必須得速戰速決才行,少年魔尊形态已初見雛形,聞修決飛身而去,一掌擊中妖獸胸口,隻聽“轟隆”一聲巨響,青君再也發不出任何言語,蓦然自閣尖跌落。
“師兄!”聞修決連忙躍下高塔,他欲要扶起地面上的白衣青年,卻被其擡手揮開,少年臉色微愣,一時隻覺心悸難言,卻不知是因何而起,他手掌心内有一股痛意正在蔓延,可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見沈緣起身不發一言想要離去,連忙握住他的手腕,喚道:“師兄!你如今氣息紊亂,修決為你調息!”
沈緣回頭望他一眼,沉聲道:“你跟過來。”
聞修決連忙跟上他的腳步,卻見一名百姓裝扮中年男人藏在柱子後,在沈緣路過時用那隻沾滿污泥的手輕輕扯住了師兄衣袖:“這位仙君……雨下得大,您……”
“——滾開!”
“不要靠近!”
聞修決一劍橫過去,隔開了那隻手,李老二手裡的鬥笠蓦然跌落,聞修決緊跟着前面的白衣青年,使用了一個淨身決,将沈緣衣衫上髒污盡數除去,又輕輕地扯住了師兄衣袖,緩和下聲音道:“師兄莫要叫這些俗人靠近您……他們滿手髒污,沾了師兄衣裳總是不好的,更何況師兄病體未愈,他們帶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染到師兄身上該怎麼辦?”
這天上明月,本就該端坐高台。
誰也碰不着才好呢。
“聞修決,”沈緣回過身來,嗓音嘶啞:“我之前告誡你的話……你都吃到狗肚子裡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