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幽林平原與山林的交界處,往回望是銀裝素裹,一望無際的廣闊平原;往前看則是山丘起伏,枝葉層疊,紅楓點綴枯黃連綿成一片。
飛天鼠就藏在沈栖梧頭頂的紅楓上,皮毛融入火色,僞裝得極好。但它們嗅到了樹底下那人氣息危險,根本不敢攻擊。
不僅不敢攻擊,它們還屏息以待,盡力蜷縮身子隐藏,生怕暴露。
隻是它們不出手,自有人會對它們出手。
沈栖梧跨過三隻飛天鼠的屍體,避開血濺一地的枯枝落葉。
周圍,在看不見的角落裡,還埋伏着許多低階妖獸。它們虎視眈眈,但盯準的不是沈栖梧,而是飛天鼠的屍體。
隻等那個氣息十分危險的人走遠,它們就會沖上去将飛天鼠的血肉蠶食殆盡。
不遠處,顧子鋒最忠實的小弟還留在原地,未曾跟着起哄去追韓思柏。
他:“顧師兄,韓思柏估計現在已經碰到高階妖獸了。咱們得趕緊朝森幽林裡面走,去獵殺高階妖獸比較重要,别再理會沈栖梧了。”
“你說的在理。”顧子鋒點頭。轉而,他開始明晃晃嗤笑沈栖梧:“師兄可要加把勁啊,我可是看着你奪魁!”
空氣中笑聲回蕩,十足的輕蔑。
顧子鋒丢下這麼句話後,就禦劍離開。依照他對沈栖梧的了解,此刻沈栖梧必定是氣急敗壞,暴躁狂怒,卻無處發洩。
說不定沈栖梧還會對師弟師妹們大打出手,因觸犯戒律而被取消參加狩獵大會的資格。這可真是喜聞樂見。
顧子鋒暗笑。可中途,他回頭看了沈栖梧一眼,卻瞧見他白衣勝雪,不疾不徐的背影,完全不見預料之中的狂躁模樣。
甚至,對于所有的奚落嘲諷,沈栖梧未曾一言,表現得像是從頭至尾都不在意。除了最開始的一個冷眼,後來連眼神都欠奉。
得意的臉色瞬間陰沉,顧子鋒握緊手中的弓:怎麼可能,不可能!
*
紙鶴傳音過去一刻鐘,仍舊沒有蒼九時的回信。
沈栖梧拂開面前打着旋凋落的楓葉,沉眸,不能再等了。
他薄如蟬翼的眼睫顫動,寒光微漾,斂下無數隐晦的猜測。
身後,無數小型妖獸圍着飛天鼠的屍體,急不可耐地撕咬啃食,甚至有飛天鼠同類。
刹那間,血肉橫飛,血腥味沖天。
沈栖梧再度取出金箔紙鶴傳音,隻是這一次聯系的對象不再是蒼九時,而是姜、尤兩位師弟。
——半個時辰後,森幽林外圍的紅楓山丘彙合。若我沒有出現,立刻聯系擇言仙君和裴雲岫,取消狩獵大會,讓所有人撤離森幽林。
原主記憶中,少年下跪,筆挺不屈的身影浮現在他眼前。還有最初虔淵秘境中,少年面對一線生機,果決發誓,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原主,哪怕明知原主絕非善類。
更甚至,那日洞府,少年笑得又甜又軟,笃定地說:不後悔!
前後種種,諸多違和,竟然都被他梨渦腼腆一笑而掩蓋過去了。
四野風起,沈栖梧召出逐光,長袖飄動,墨發飛揚。
他最後一次給倒黴徒弟傳音,聲音威懾如深淵寒潭,“蒼九時,今日你違逆我,最好是想清楚後果,别被我逮住。”
這一次,很罕見的,蒼九時來了回音:“我已按照師尊您的吩咐,潛入森幽林腹地,隻等您一聲令下就能将這裡攪得天翻地覆。師尊,您不過來麼?”
少年的聲音再不似先前甜軟,而是變得低沉蠱惑,像是淬了毒的獠牙。
沈栖梧冷哼一聲。金箔紙鶴引路,疾速朝森幽林深處飛去。
那廂,尤姜二人和韓思白在一起。身邊圍了一群叫不上名字的師兄和師弟,他們突然追上來叫韓思柏小心沈栖梧,簡直是莫名其妙。
尤江江最先察覺到自己乾坤袋内金箔的異動。
金箔上刻有懷明宗傳音和尋蹤的陣法,集成了大部分弟子的靈息。隻要對方不屏蔽,在一定範圍内,皆可以聯系到。
但是姜炏的動作比尤江江快。金箔從暖黃色小布包裡飛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折疊成紙鶴模樣。
姜炏大大咧咧,竟然就這樣直接将傳音外放了。
在場所有人:“?”
“這誰啊?好大個臉,他說取消就取消?”
姜炏捏了捏紙鶴小翅膀,一時沒聽出來,“這是誰的聲音來着?有點兒熟悉。”
尤江江将自己的紙鶴貼耳邊,仔細聽了兩遍。聲音琅琅很好聽,如擊水三千裡,沉穩有力,“好像是沈師兄的。”
一聽說是沈栖梧,衆人見怪不怪,“我們就說讓韓師弟提防沈栖梧,沒說錯吧。你看這不就來了,他自己獵不到妖獸,就幹脆想取消狩獵大會。”
“太卑鄙無恥了。”
“韓師弟,你還不知道吧。就片刻前,沈栖梧守着三隻二階的飛天鼠猶豫不決,也不讓别人動手。顧師兄不小心射殺之後,他急得要和顧師兄拼命呢!”
這時,顧子鋒趕過來,也聽到了這份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