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彥北連續多日都早出晚歸,她按照告發書上的農戶名單,挨家拜訪賠償。
崑西百姓裡漸漸開始有人傳起這件事,說到北宅太太親自給因升溢糧受損的農民上門道歉送錢,一個個誇贊不已。
當初還有十幾戶農戶怕北宅報複,沒敢簽告發書,現在看到其他人得了補償,他們垂頭喪氣,隻能自認倒黴。
可沒過幾日,龍彥北又帶着人來到這些農戶家,道歉的态度十分誠懇,賠償也分毫不少。
臨走時,那些農戶把北宅的馬車送出很遠,都紛紛表示北宅收棉他們必會來出力。
就算平了權,龍家北宅也是崑西大戶,東家能放下身段親自登門去給種糧的農戶道歉賠錢,這個舉動瞬間扭轉了升溢糧事件對北宅的影響,在百姓間留下了好口碑。
最後一戶走完,龍彥北開心極了,她比往日更早回到宅裡,在門口碰見原先北茶居的掌櫃剛剛從宅裡往外走,掌櫃見到龍彥北行了禮,龍彥北便讓他離開了。
林輕坐在正廳,她手裡拿着幾張紙,皺着眉思考着什麼。
如果是往日,龍彥北是絕不敢打擾林輕的,可是今日不同,處理完升溢糧的事,龍彥北滿心喜悅,她就像個求誇獎的小孩子,巴不得圍着林輕轉幾圈,讓林輕趕緊看見她,對她說幾句溫柔的話。
但想了想,龍彥北還是先繞到了廚房,她讓宋姨熱了兩塊糯米糕,親自端着往正廳走。
龍彥北剛進宅門,下人就向林輕通告了太太辦完事回來的消息,所以當龍彥北端着糯米糕走進正廳,坐到林輕旁邊時,林輕就從她不同以往的輕巧步伐,和帶着歡快的呼吸中琢磨到了她邀功的心思。
林輕放下手中的紙,緩緩擡起眼,平靜地看了眼盤子裡還帶着熱氣的糯米糕,然後看向龍彥北。
“升溢糧這件事本就是不該出現的事,是因為你管理疏忽造成的,現在造成了壞影響,你去道歉,還賠錢,就這樣你回來還覺得高興?這難道是什麼值得誇的事嗎?”
原本帶着笑的臉瞬間僵住了,揚起的嘴角慢慢拉平,彎起的眉眼逐漸變得委委屈屈。
龍彥北心裡有些失落,她天天往那些農民家跑,人都曬黑了累瘦了好幾圈,每晚回來還得被收拾,也睡不了個好覺,可林輕怎麼一句好話都不願對她說呢。
她垂下眼,心裡澀澀的,兩隻手交織在一起,鼻子發酸,似乎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可是難過歸難過,龍彥北轉念一想,林輕說的也确實沒錯,改錯改得再完美,那也是先錯了,改錯哪有什麼值得表揚呢。
想通了,龍彥北也聽話點了下頭,她用舌頭舔了下嘴唇,把桌上放着糯米糕的盤子往林輕那邊推了推,小聲說:“趁熱吃了吧,熱着才甜。”
說完,就一副受了氣的可憐樣離開了正廳。
就算沒得到表揚,升溢糧的事也算是解決了,自從成親以來,龍彥北這些日子都在外面跑,白天根本沒機會在畫室裡好好畫會畫,此時離晚飯還有些時間,龍彥北回屋換了身衣服,興高采烈地就往二樓畫室走。
可還沒到畫室,她就遠遠看到林輕站在門前,像是等她一樣,手中還拿了本賬簿。
龍彥北的腳步越走越慢,她瞅着林輕的指尖在賬簿上輕輕點着,眉心微微擰住,心裡似乎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見龍彥北走過來,林輕一擡手,把手中的賬簿遞到龍彥北面前,說道:“升溢糧的事解決了,小姐該跟我去看賬了。”
龍彥北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眨着眼,喉嚨微微滾動,視線又緩緩轉向那畫室的門。
“看賬。”
林輕不多說,可隻是簡單的兩個字,卻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龍彥北的眸色暗下來,剛剛那番開心勁全都沒了,隻剩下沮喪和憋屈。
她想問林輕幹嘛要這麼狠心,她出了那麼多力,怎麼連一點獎勵都沒有呢?可話還沒到嘴邊,就被她忍了下去。
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她強壓着,做了幾次深呼吸,最後勉強點點頭,接過林輕手裡的賬簿,戀戀不舍地又看了眼畫室,才跟着林輕去了書房。
晚飯後,林輕把收棉的事安排妥當,又在書房坐了很久。等她走出書房,已經臨近子時。
此時的宅子的燈熄了一半,夜色昏暗,宅中漆黑,可龍彥北的屋裡卻依然有光亮。
林輕想了想,朝那扇門走去。
房門在輕輕地推動下打開,燈光立刻從敞開的門縫散射出來。
林輕剛邁進屋就瞬間定住了,油燈擺放在屋裡的四仙桌上,燈光點亮了整個房間,此時的龍彥北不但沒睡,而且已經在椅子上讓下人綁好了自己。她微微擡起頭,帶着困意的眼睛望着林輕,似乎是一直在等待着。
林輕的心顫了顫,她咬起下唇,穿過暖色燈光,朝椅子上的人走去。
指尖在皮膚上遊走,撩起星火,激起漣漪,不斷向周身蔓延。
呼吸聲逐漸沉重起來,光影夾雜着細碎的嗚咽投在牆壁上,那道影子顫顫巍巍,時刻都在忍耐。